这话，是从监国太子口中问出来的？

长孙无忌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都有些发黑。他握着笏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身体微微颤抖。他看着御座之上，那个一脸“纯真”求知欲的外甥，第一次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无力与……寒意。

这不是糊涂！

这简直是……疯癫！是赤裸裸的、最高级别的装傻充愣！

他是在用这种极致荒诞的方式，拒绝介入军方的人事安排，拒绝接过自己递出的、名为“权力”实为“责任”与“选择”的烫手山芋！

“陛下……殿下！”长孙无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请……请认真些！此乃军国要务！”

李承乾看着舅舅那铁青的脸色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脸上那点“天真”渐渐收敛，但取而代之的，并非严肃或醒悟，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疏离与疲惫的平静。

他没有回答长孙无忌关于“认真”的请求，只是重新低下头，拿起刚才被丢在案几上的一份关于新稻种试种的奏报，仿佛刚才那番关于兵权和麻将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张俭将军……既然舅舅说他忠勇，那就让他好好练兵，守好城门便是。”他淡淡地说，目光停留在稻种产量数字上，“至于李靖老将军……他愿意送书，就让他送。愿意打麻将……再说。退休什么的，他老人家自己没提，咱们就别瞎操心了。”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殿中众人，专注地（或者说，是假装专注地）研究起那份农业报告来。

长孙无忌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石像。他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这次“兵权试探”，被太子用一套“装傻三连”——“会打麻将吗？”“兵权是啥？”“比番薯好吃吗？”——给彻底搅黄了，并且堵死了所有后续进言的可能。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混合着对未来的深深忧虑，将他紧紧包裹。

这位太子，比他想象中，更加难以捉摸，也更加……危险。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规则，不在乎期待，甚至不在乎这帝国最锋利的刀，究竟握在谁手。

他只在乎他的番薯淀粉，能不能做出弹牙的粉条。

长孙无忌最终什么也没再说，深深地、几乎带着某种绝望意味地，看了御座上的外甥一眼，然后，如同斗败的公鸡，颓然转身，率先退出了显德殿。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李承乾翻阅纸张的细微声响。阳光透过高窗，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也照亮了他低垂的眼睑下，那片无人能窥见的、深不见底的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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