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迎来了一场比酷暑更让人躁动的新鲜事。朱雀大街最显眼的告示墙前,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踮脚的、伸脖子的、甚至有人爬上了邻家屋檐——所有人都在看墙上那张足有半面墙大的黄纸。
纸上不是圣旨,不是政令,而是一份叫做《大唐日报》的东西。顶头四个隶书大字墨迹未干,下面密密麻麻排着方块字,还配了简单的木刻插图。
“快念念!写的啥?”不识字的老农扯着前面书生的袖子。
书生清了清嗓子,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第一期《大唐日报》,贞观十四年六月初六刊。头版头条:番薯增产新法——洛阳吴王府农官献‘压藤培土术’,可令亩产增三成……”
人群嗡嗡议论起来。番薯这两年已从稀罕物变成寻常百姓家的口粮,增产三成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第二篇:东西两市夜市美食排行。榜首为西市胡人烤羊摊,次为东市郑记神仙锅,第三……”
这下炸开了锅。卖烤羊的胡人大汉刚好挤在人群里,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咧嘴大笑,操着生硬的唐话喊:“请客!今晚都来!半价!”
他的竞争对手——郑记神仙锅的郑掌柜也不示弱:“本店今日推出‘日报读者专享锅’,送糖画一只!”
笑声、叫好声、议论声混成一片。但更让人瞠目结舌的在后面。
书生念到第三版时,顿了顿,表情变得古怪:“……洛阳来讯:吴王李恪近日于南市设摊售‘恪牌番薯干’,因算错秤星,误以十文低价售出三斤上品,亏钱十文。吴王笑称‘权当请百姓尝鲜’。”
死寂。
足足三息时间,没人说话。然后轰然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皇子……卖番薯干?”
“还亏了钱?”
“十文钱?这、这登在报上……”
有老者摇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可眼里却闪着好奇的光。更多人则是兴奋——天家贵胄的糗事,就这样白纸黑字印出来,任人传阅?
消息像长了翅膀,午时之前就飞进了太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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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里,李承乾正对着一叠刚刚印出来的《大唐日报》校样,朱笔圈圈点点。阳光透过高窗照进来,在青砖地上切出明亮的光块,细尘在光柱里飞舞。
殿门被猛地推开。
杨妃今日妆扮得格外隆重,黛眉入鬓,金步摇颤,可脸上那份端庄持重此刻碎得干干净净。她甚至忘了行礼,径直走到御案前,声音因激动而尖利:
“陛下!那报纸……那报纸上写的什么!”
李承乾抬头,眨了眨眼:“《大唐日报》啊。朕办的,第一期,印了五千份,免费发放。杨妃也看了?觉得如何?”
“如何?!”杨妃气得浑身发抖,“吴王殿下何等身份?即便……即便真卖什么番薯干,岂能白纸黑字登在报上,任贩夫走卒议论取笑?这是辱没天家颜面!请陛下立即收回所有报纸,严惩主笔之人!”
她说着就要去抓案上的校样。李承乾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杨妃,”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杨妃心头一凉,“这报是朕让办的,主笔是朕亲自点的。至于恪弟卖番薯干亏钱的事……”他笑了笑,“是真的啊。恪弟自己都不介意,还说要‘与民同乐’,杨妃何必动怒?”
“可那是皇子!”杨妃眼圈红了,“先帝若在,断不会容这般……”
“先帝若在,或许会赞恪弟体察民情。”李承乾打断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杨妃,你觉得天家颜面是什么?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还是像恪弟这样,愿意挽起袖子种番薯、上街卖干货,亏了十文钱还能一笑置之?”
他转过身,目光清亮:“朕倒觉得,后者更有颜面。”
杨妃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她想起自己的出身,前朝公主,从小被教导的就是仪态、规矩、体统。可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似乎从不在意这些。
“可是陛下,”她放缓语气,试图讲理,“即便要登,也该登些皇子们的德行文章、骑射之功。这等市井琐事……”
“百姓爱看啊。”李承乾走回案前,指着校样,“你信不信,今天全长安议论最多的,不是番薯增产法,不是夜市美食,就是恪弟亏的这十文钱?”
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而且,这对恪弟的番薯干生意是好事。现在全长安都知道洛阳有‘恪牌番薯干’了,还是皇子亲自卖的。你猜明天会有多少人特意去买?”
杨妃愣住了。
“所以啊,”李承乾坐回御座,提笔在校样上又添了几字,“杨妃若真为恪弟着想,不如劝他——加钱在下一期《大唐日报》上登个广告。就写‘恪牌番薯干,皇子亲监制,买三斤送一两’。朕给他算便宜点,登一次……五十贯吧。”
“广、广告?”杨妃完全懵了。
“对啊。”李承乾说得理所当然,“报纸不能总靠朝廷贴钱办。登广告收钱,才能长久。除了番薯干,还可以登酒楼新菜、布庄新款、药铺义诊……哦,对了,杨妃清思殿不是常熏一种安神香吗?也可以登广告嘛,‘宫廷秘制,助眠安神’,朕收你三十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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