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夏夜本该是惬意的——直到那股若有若无的酸腐味混在晚风里,飘进了东宫敞开的窗。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奏折,鼻翼微动。那不是寻常的泔水味,是肉类在闷热中悄然腐败后,特有的甜腻与腥臭交织的气息。他起身走到窗前,望向灯火通明的西市方向。
“王德。”
“奴婢在。”
“陪朕去西市走走。”
宦官惊得睁大眼:“陛下,此刻已近亥时,西市虽夜市未散,但人多眼杂……”
“换常服。”李承乾已开始解玉带,“朕要亲眼看看,这股味道从哪儿来。”
半个时辰后,两个身着绸衫的“富家公子”站在了西市最热闹的食摊区。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烤饼的焦香、煮汤的鲜香、果子的甜香混杂在一起。但李承乾精准地走向西北角——那里围着一群人,中间是个卖羊肉汤饼的摊子。
摊主是个精瘦汉子,正麻利地切着肉片往沸锅里扔。案板上的肉色暗红发黏,在灯笼光下泛着不自然的油光。李承乾走近时,那股熟悉的酸腐味扑面而来。
“客官来一碗?今早现宰的羊,鲜着呢!”摊主热情招呼。
李承乾没说话,目光落在摊子角落的木桶里——几块明显变色的肉半浸在浑水中,几只苍蝇嗡嗡盘旋。
旁边一个老妇正小声劝孙子:“这肉不新鲜,咱去吃胡饼吧。”
孩子却盯着那锅热气腾腾的汤饼咽口水。
李承乾忽然开口:“你这肉放了几天了?”
摊主脸色一僵:“客官说笑了,都是新鲜的……”
“长安县衙昨日才贴告示,天气炎热,肉食隔夜易腐,建议当日售完。”李承乾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安静下来,“你这肉色发暗,边缘发粘,至少是前日的——说不定还淋过水,让颜色好看些。”
人群哗然。有食客放下碗,面露恶心。
摊主恼羞成怒:“你胡说八道什么!不买就滚!”
“我买。”李承乾竟掏出钱袋,“把你桶里那些肉都称给我,我拿去县衙验验。若是我冤枉你,赔你十贯钱。若是真的……”他盯着摊主,“你说该当何罪?”
摊主脸色煞白,忽然抄起案板上的刀:“你找茬是不是!”
王德正要上前护卫,李承乾却摆了摆手。他看着摊主,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可能吃过这馊肉的百姓,一字一句道:“我不是找茬,我只是不想有人因为一碗便宜汤饼,上吐下泻,甚至丢了性命。”
他提高声音,对所有人说:“诸位想想,若今日是你们家的老人孩子吃了这肉,半夜腹痛如绞,你们当如何?若这摊主明日换个地方继续卖,你们又当如何?”
人群沉默。有人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碗。
那摊主的手开始发抖,刀“哐当”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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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朝会,气氛凝重。
“朕昨夜亲眼所见,西市有摊贩卖腐败肉食。”李承乾开门见山,“这不是孤例。夏日炎炎,食物易腐,奸商为减损失,常以次充好、以腐充鲜。轻者让人腹泻,重者致人死亡——而朝廷对此竟无专门法度!”
户部尚书戴胄出列:“陛下,市肆交易自有《关市令》约束,若有纠纷,可报官府裁断……”
“等报了官府,人已病了!等裁断下来,摊贩早跑了!”李承乾打断他,“朕要的是防患于未然,是让百姓吃得放心,让奸商不敢妄为!”
他拿出一份连夜拟好的章程:“即日起,颁布《食品安全令》。其一,所有市售食物须明示制作时辰,肉食、乳品等易腐物,隔日不得再售;其二,设立‘食品监督吏’,每日巡查市集,有权当场查验;其三,凡售腐败、掺假食物者,按货值十倍罚款,最低五十文起;其四……”
他顿了顿,说出让朝臣们愕然的一条:“凡举报售卖污秽食物并经查实者,赏糖一颗。”
“糖?”礼部侍郎王珪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糖。”李承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不是钱,是糖。一颗糖不值多少钱,但这是朝廷的谢意,是‘你做了件对的事’的甜头。朕要让全城百姓都变成‘食品监督员’,让奸商无处藏身!”
魏征皱眉:“陛下,此法虽好,但恐生诬告之风。若有人为得糖而胡乱举报……”
“所以查验要严,诬告者反坐。”李承乾早有准备,“更重要的是,朕要的不只是抓几个奸商,是要立起一条底线——一条关于‘吃’的底线。大唐的子民,不该连吃进嘴里的东西干不干净都要提心吊胆!”
朝堂上争论了整整一个上午。有说此法过于严苛的,有说执行起来太难的,有说“以糖为赏有失体统”的。
但李承乾寸步不让。
最后,他站起身,说出了一段让所有人沉默的话:“诸卿可知,为何前朝末世,百姓易乱?不只是因为赋税重、徭役苦,更是因为连最基本的‘活得像个人’都做不到。吃得脏,穿得破,病了无医,冤了无处说——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人就会变成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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