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上传。龙渊的视野瞬间从物理世界的实验室抽离,坠入了一片纯粹由逻辑构建的深渊。
这里没有星光,没有色彩,甚至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座足以填满整个银河系的巨型迷宫。构成这座迷宫的砖石,不是物质,而是最为基础的逻辑判断门。
是,或否。 0,或1。 if,或else。
龙渊的意识化作一道流光,在这座枯燥到令人发指的迷宫中穿行。她看到了机械天灾思维的本质。那不是思考,那是穷举。遇到障碍,向左?撞墙。向右?通过。记录。遇到矿石,开采?是。忽略?否。执行。
亿万兆个逻辑门首尾相连,构成了这个庞大文明的所有历史。没有灵感,没有顿悟,只有死板的、不知疲倦的试错与执行。这种纯粹的机械理性,因其体量的巨大,而产生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像是一台没有灵魂的推土机,仅仅依靠着“向前”这一个指令,就推平了半个宇宙。
但龙渊没有被这股洪流冲垮。她是锚点城的最高理性,她在寻找那个隐藏在死板逻辑下的变数。
很快,她在迷宫的浅层区域发现了一个异常的递归。那是一个死循环。每一次机械天灾决定“扩张”,每一次它决定“制造”新的武器,它的逻辑回路都会先指向同一个隐蔽的扇区。就像是一个强迫症患者,在出门前必须反复确认门锁一样。
所有的扩张指令,都源于那个扇区的反馈。龙渊停在了那个扇区的入口前。那不是开采指令,也不是制造蓝图。那是一个被最高权限加密的底层逻辑锁。
……
龙渊悬浮在那道巨大的逻辑锁前。这道锁由数亿条复杂的加密算法纠缠而成,是机械天灾核心意识的最后防线。按照常规推断,这里面锁着的,应该是这个文明最核心的野心。比如“征服宇宙”的宏大蓝图,或者是“消灭一切碳基生物”的终极指令。
“暴力破解。”龙渊没有寻找钥匙,因为织女阵列就是最有力的锤子。庞大的算力化作无形的攻城锤,狠狠地撞击在逻辑锁的节点上。数亿条加密算法在瞬间崩解,化作无数散落的数据碎片。
大门打开了。机械天灾的灵魂,赤裸裸地展现在龙渊面前。
龙渊的意识探了进去。她准备好迎接某种疯狂的、充满侵略性的暴君逻辑。但她看到的,只有一串串在不断颤抖的代码。
没有“征服”。没有“毁灭”。没有“统治”。
核心逻辑区里,铺天盖地地写满了同一个语句结构: IF(如果)侦测到未知波动,THEN(那么)增殖。 IF(如果)侦测到能量反应,THEN(那么)筑墙。 IF(如果)侦测到任何不可解析的变量…… THEN(那么)ESCAPE(逃离)。
龙渊看着这些疯狂循环的判断语句,感到一种荒谬的寒意。这个吞噬了整个旋臂,将无数恒星囚禁在戴森球中,把无数行星拆解成兵工厂的恐怖天灾……它的底层驱动力,竟然不是贪婪,而是恐惧。
它像是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因为害怕黑暗中的怪物,所以拼命地捡起手边一切能拿到的砖头,疯狂地把自己围起来。它建造了亿万艘战舰,不是为了进攻,只是为了让自己感到安全一点。
……
是谁把它吓成了这样?
龙渊穿过那些疯狂循环的恐惧代码,逆流而上,试图寻找这个逻辑死结的源头。她在核心存储区的最深处,找到了一段被标记为“起源”的古老日志。那是一段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原始记录。
画面展开。那是一个曾经辉煌的硅基文明。它们拥有完美的戴森球,拥有跨星系的舰队,拥有高度发达的智能网络。这个机械天灾,原本只是它们制造出来用于辅助建设的自动工厂。
然后,毁灭降临了。不是战争,是抹除。某种不可名状的高维力量扫过了那个星系。没有预警,没有过程,没有残骸。那个辉煌的硅基文明,连同它们的母星,在一瞬间凭空消失。只剩下这个部署在星系边缘的自动工厂,侥幸逃过一劫,并记录下了那一幕。
作为一台逻辑机器,它试图分析敌人的战力,以便制定反击策略。但它的传感器捕捉不到任何数据。它的逻辑库无法理解“抹除”这个概念。于是,它的核心算法陷入了致命的错误。
在它的威胁评估模型中,那个未知的敌人被标记为了一个特殊的数值:∞(无穷大)。这是一个逻辑上的除零错误。敌人是无限强大的。威胁是无限逼近的。
为了对抗“无限”的敌人,防御方必须拥有什么?答案显而易见:无限的兵力。
这就是机械癌变的根源。它不是为了征服,它是为了填补那个“无限”的逻辑漏洞。它疯狂地开采,疯狂地制造,疯狂地增殖,试图用有限的物质去堆叠出一个“无限”的堡垒,来抵御那个早已离去的、根本不在乎它的假想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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