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拐角堆着几个旧瓦罐,陶土色的罐身布满细密的裂纹,有的罐口缺了个豁,有的罐底结着圈褐色的水渍。最大的那个罐口用破布塞着,沈星晚蹲下来,手指敲了敲罐身,发出闷闷的“咚咚”声——这声音她听了几十年,像老伙计的招呼。
“太奶奶,这些罐子都漏了,留着还占地方呢。”小宝拎起个小瓦罐,罐底有个指甲大的洞,晃一晃,里面的干土渣簌簌往下掉。
沈星晚没接话,伸手把破布从大罐口抽出来,一股混合着干草和阳光的味道飘出来。“你看这里面。”她往里指了指,罐底铺着层干稻草,上面码着十几个饱满的棉桃,是前阵子摘的新棉花,用瓦罐捂着,潮气得刚刚好,“这瓦罐透气,存棉花不发霉,比塑料袋强多了。去年你妈用这里的棉花做的棉鞋,你穿了一冬都没潮脚吧?”
小宝凑过去看,果然见棉花白白胖胖的,一点没发黑。她又指着旁边那个缺口的瓦罐:“那这个呢?口都破了。”
“这个装着去年的南瓜子。”沈星晚把缺口罐抱起来,倾斜着晃了晃,里面传来“哗啦”的响声,“你爷爷总说,瓦罐接地气,存种子不容易生虫。你看这瓜子,个个饱满,开春种到菜园里,保准结出大南瓜。”她倒出几粒瓜子,壳上还沾着点罐底的细土,“这土是从后山坡挖的,带着草木灰的劲儿,跟种子混着,就像给它们喂了营养餐。”
墙角最里面的瓦罐最小,罐身裂了道竖纹,用细麻绳缠了三圈,结打得又紧又匀。“这是你太爷爷缠的。”沈星晚摸了摸那圈麻绳,指腹蹭过粗糙的绳结,“三十年前,他用这罐子腌芥菜,不小心摔了道缝,就找了麻绳缠上,说‘只要不漏,就能接着用’。后来每年腌菜都用它,你尝尝去年的芥菜,是不是比玻璃罐腌的更有嚼头?”
小宝想起饭桌上那盘脆生生的腌芥菜,确实带着股特别的香味,不像超市买的那样齁咸。“那这些裂纹是咋来的呀?”她摸着大瓦罐上的纹路,像一张细密的网。
“大多是搬家时磕碰的。”沈星晚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你爸小时候调皮,抱着瓦罐追猫,摔了个屁股墩,罐子没碎,却裂了道纹——就是这个。”她点了点大罐身上一道弯弯的裂纹,“后来他每次回家,都要先看看这罐子裂没裂得更大,说‘这是我的小罪证’。”
说着,沈星晚把棉花罐放回原处,又往缺口罐里添了把干柴灰:“潮气重了,加点灰吸吸水。”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这些瓦罐啊,看着笨笨的,却比啥都实在。它们装过小米、藏过糖果、泡过药酒,就像家里的老伙计,不吭声,却啥活儿都干。”
小宝拿起那个缠麻绳的小瓦罐,罐口还沾着点褐色的酱汁,是去年腌菜留下的。她忽然觉得,这些带着裂纹和豁口的瓦罐,比新买来的玻璃罐暖和多了,就像太奶奶的手,粗糙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夕阳把瓦罐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星晚把破布重新塞回大罐口,又用石头把小瓦罐垫稳。“等开春,咱用这个缺口罐装豆角种子,那个大的存玉米,”她指着瓦罐们,像在点兵,“它们啊,还能陪咱过好几个年头呢。”
风从墙缝钻进来,吹得罐口的破布轻轻晃,像是老伙计在点头应和。小宝看着那些旧瓦罐,忽然明白,它们装着的不只是棉花和种子,还有一茬茬的日子,沉甸甸的,带着土腥味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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