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四九城,阳光已经有些灼人。
随着国家第一个五年计划深入推进,1955年的生活悄然发生着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各种票证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生活中——粮票、布票、油票、肉票……票据时代的大门缓缓开启,每个人都在学习着如何精打细算地使用手里那几张珍贵的纸片。
在这样的背景下,钱,成了更加敏感的东西。
闫富贵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用胶布缠着腿的眼镜,站在中院的水池边,一边慢条斯理地洗着两根蔫巴巴的黄瓜,一边看似无意地对正在洗菜的张大娘说:“哎,您说现在这日子,家家都得算计着过。咱们院还好,大家工资都明明白白,该多少是多少。”
张大娘没听出话里有话,随口应道:“可不是嘛,我家那口子三十八块五,月月掰着指头花。”
“但有的人家就不一样喽。”闫富贵压低声音,眼睛往李家方向瞟了瞟,“您瞧李家那俩孩子,哥哥上大学,妹妹上小学,家里没个大人。可您看看人家吃的穿的——李岚韵那丫头,去年还补丁摞补丁,今年呢?崭新的花布衫,白球鞋,书包都是皮的。”
张大娘手上动作顿了顿:“建国那孩子有本事,在丰泽园……”
“丰泽园!”闫富贵像是抓住了关键词,声音又压低几分,“您知道丰泽园头灶师傅一个月多少钱吗?我打听过,撑死八十块!可您算算李建国的开销——学费、书本费、兄妹俩的吃穿用度,还在外头租房子……”
“租房子?”张大娘愣住了,“他不是申请走读,天天回家住吗?”
“那是现在!”闫富贵神秘兮兮地说,“去年呢?他在大学旁边租了个单间,说是学习方便。一个月就得五块钱!再加上他们兄妹的生活费,一个月没一百二下不来!他那工资够吗?”
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张大娘的手停在了盆里。
闫富贵见有了效果,继续加码:“再说了,他现在也不是天天在丰泽园上班了。大学生课多,一个星期能去两三天就不错了。这收入,对不上啊!”
谣言就像初夏的柳絮,看似轻飘飘,却无孔不入。
没过三天,整个四合院都弥漫开了一种微妙的氛围。
后院黄大婶悄悄问张大娘:“听说李家小子在丰泽园……手脚不干净?”
中院赵家媳妇跟邻居嘀咕:“怪不得天天有肉香,原来钱来路不正。”
就连一向不多话的孙家老爷子,也在晚饭时对老伴说:“李家那孩子,怕是要栽跟头。年轻人,来钱太快不是好事。”
这些闲言碎语,自然传不到每天早出晚归的李建国耳朵里。
他现在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早晨五点起床,练半小时五禽戏,给妹妹做好早饭;六点半出门,坐电车去四九城大学上课;下午没课就去图书馆,有课就上到四点;然后赶去丰泽园,工作到晚上八点;再坐末班电车回家,检查妹妹作业,自己复习功课到十一点。
这样的作息,他坚持了整整一个学期。
申请走读的原因很简单——岚韵还小,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他不放心。街道办王主任了解情况后,特批了他的走读申请,还夸他有担当。
可这一切,在闫富贵精心编织的谣言里,都成了“可疑”的证据。
周五晚上七点,李建国刚走进四合院大门,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间,院里应该有几个乘凉闲聊的邻居。可今天,中院空荡荡的,只有贾家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
他皱了皱眉,快步走向后院。
自家门锁着,岚韵还没回来——今天她值日,要晚些。李建国掏出钥匙开门,眼角余光瞥见月亮门那边,闫富贵正和易忠海低声说着什么,见他回来,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
不对劲。
李建国没有立刻进门,而是转身走向月亮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大爷,三大爷,乘凉呢?”
易忠海表情有些尴尬:“建国回来了?吃饭了吗?”
“在学校食堂吃过了。”李建国目光扫过两人,“我刚才看您二位在说话,是不是院里有什么事?”
闫富贵推了推眼镜,干笑两声:“没什么,就是聊聊……聊聊街道办发的票证使用通知。”
“哦。”李建国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三大爷,我正好有个事想请教您。我们大学政治课在讲社会主义分配原则,老师说劳动所得最光荣。您教书育人多年,对这个肯定有研究吧?”
闫富贵脸色微变:“这个……当然,按劳分配嘛。”
“那您说,如果有人靠自己的劳动,合法合规地挣钱,改善生活,是不是应该鼓励?”李建国语气平和,眼神却锐利。
易忠海听出了弦外之音,忙打圆场:“建国说得对,勤劳致富是好事。”
“就怕有些人不是勤劳致富啊。”闫富贵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李建国听见。
李建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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