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翻看。下一卷是医学手稿,记录着数百种草药的使用方法、手术技巧、接生知识。其中一页详细描述了如何治疗一种丛林热病——正是二十年前那场瘟疫中夺走无数生命的疾病。如果当时西班牙人愿意看这本书……
第三卷是历史。记载着从公元300年到900年,玛雅古典期各大城邦的王位传承、战争、联盟、自然灾害。这是活生生的历史,不是石头纪念碑上简化的胜利宣言,而是书吏们私下记录的、包含失败与反思的完整故事。
小强感到泪水涌上眼眶。他迅速眨掉,不能让士兵看见。
“分类快点!”门口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这些文字很复杂,需要仔细辨认!”他回应道,声音尽量保持平静。
他继续工作,大脑飞速运转。兰达让他“分类”,这意味着至少有一部分可能被保存。但保存在哪里?由谁保存?托拉尔主教的研究室?还是兰达自己的档案?
如果是托拉尔主教,也许这些书会有相对安全的环境。那位主教虽然也是征服者的一部分,但至少有学者的好奇心,愿意为了“理解”而保留一些东西。
如果是兰达……
小强想起之前在梅里达,兰达审问异端嫌疑人时的眼神。那不是学者的好奇,而是审判官的决绝。对兰达来说,保留这些书不是为了研究,而是为了更彻底地理解要摧毁什么。
一个危险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
他快速浏览所有手稿,将它们分为三堆:
第一堆:明显与宗教仪式相关——神话、祭祀指南、神学论述。这些兰达一定会要求销毁。
第二堆:看似中立的知识——天文、历法、医学、历史。这些有可能被保留“研究”。
第三堆:只有三卷,他故意放在箱底不起眼的位置。一卷是基础象形文字字典;一卷是玛雅语法和修辞研究;还有一卷是历代着名书吏的传记和作品目录。这三卷是文明记忆的钥匙——如果语言本身被遗忘,这些就是重新打开大门的工具。
但他不能简单地标记它们为“可保留”。兰达虽然玛雅语不流利,但已经学会辨认一些关键词。如果看到“文字教学”相关内容,一定会要求销毁。
小强需要更巧妙的方法。
他拿起一卷明显是祭祀仪式的书,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文字对门口的士兵说:“我需要向主教大人确认这个符号的意思。这可能是日常记录,也可能是异教内容。”
士兵皱眉:“主教大人很忙。”
“但如果分类错误,把该烧的留下,他会更不高兴。”
士兵犹豫了一下。“快点。”
小强拿着书走向广场,心中计算着时间。兰达正在监督火堆的燃烧,背对着仓库方向。小强走近时,刻意绕到火堆上风处,让浓烟飘向自己。
“主教大人!”他在烟雾中喊道。
兰达转身,眯起眼睛。“什么事?”
“这卷书上的符号,我需要您的判断。”小强递上书,手指刻意指着一处模糊的地方,“看起来像是记载……某种植物的生长周期,但我不确定。”
实际上,那页清楚地写着雨神祭祀的祷文。但小强的手指挡住了关键部分。
兰达草草看了一眼。“烧掉。所有与土地、生长、雨水相关的内容,都可能隐含异教观念。”
“明白了。”
小强回到仓库,将那卷书放在“销毁”堆。但在放下的瞬间,他做了三件事:
第一,他确认士兵的视线被自己的背影挡住。
第二,他迅速从“第三堆”中抽出那卷文字字典,塞进自己宽松的外袍内衬——他事先缝制了一个隐藏的口袋。
第三,他将另一卷无关紧要的农业记录放在字典原来的位置。
心跳如鼓,但他的手很稳。三千年的生命教会他一件事:在危机中,身体可以颤抖,但执行动作的手必须坚定。
他继续分类,又找机会藏起了语法书和书吏传记。每一次都利用问问题、遮挡视线、制造干扰的机会。三把钥匙,现在贴在他的胸前、腰间、背后,紧贴着皮肤,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保存它们最后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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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分类工作完成。六个木箱的物品被分成两堆:大堆的送往火场,小堆的——大约十分之一——被装上马车,准备运往梅里达。
兰达亲自检查了小堆中的物品。他拿起一卷天文表,皱眉看了很久。“这些数字……看起来确实精确。”
“那是金星运行轨迹,主教大人。”小强说,“按我们的错误信仰,金星是战争与和平的预兆。”
“烧掉。”兰达放下书,“任何与预言相关的东西都不能留。”
“但是主教大人,”小强小心地说,“托拉尔主教特别交代,希望保留一些天文学样本,以展示上帝创造的宇宙有多么精妙。他说……这可以作为驳斥异教的有力证据。”
这是冒险的赌博。托拉尔主教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但不是在兰达面前。如果兰达去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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