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人呢?”
“大多数选择留下。他们说,如果这是玛雅自由的终结,他们要在自己的城市,以自己的方式迎接它。”马林切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层层打开,露出一块陶片,上面刻着几行象形文字。“这是泰诺的祭司们最后刻下的一批日期之一。他们让我带出来,说:‘让未来知道,我们计算时间直到最后一天。’”
小强颤抖着手接过陶片。上面的日期是:13 Ajaw, 18 Kankin。按长期积日计算,相当于公元1610年11月左右。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即使石碑倾覆,计算继续。即使城市沉默,记忆说话。即使我们消失,时间永存。”
“他们还让我带一句话,”马林切继续说,声音哽咽,“给所有还在外面,仍然记得的人:不要为我们悲伤。我们完成了我们的循环。现在轮到你们,用你们的方式,在新的世界里,继续我们的旅程。”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小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远处隐约的教堂钟声。
“谢谢你,”良久,小强说,“谢谢你来。谢谢泰诺坚持了这么久。”
马林切鞠躬。“我应该感谢您。我知道您是谁——不是名字,而是角色。您是我们集体记忆的守护者,是跨越时间的桥梁。泰诺的祭司们知道您的存在,他们说,只要您还在,文明的心跳就没有停止。”
他停留了一会儿,分享了更多细节:泰诺城内最后的日常生活,孩子们仍在学习古老的歌谣,妇女们仍在用传统图案编织,男人们仍在湖上捕鱼时观察星空判断季节。然后他起身告辞,像他来时一样悄然,带着必须继续传递的消息。
马林切离开后,小强握着那块陶片,久久不语。玛利亚以为他睡着了,准备悄悄离开时,他开口了。
“玛利亚。”
“在,胡安爷爷。”
“如果我死了,”他平静地说,“不要把我埋在教堂墓地。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在丛林边缘,面朝南方。不用墓碑,只需要种一棵木棉树。木棉树会生长,会开花,会吸引蜂鸟。那就够了。”
玛利亚的眼泪无声滑落。“您不会死的。您经历了那么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季节,孩子。我的季节很长,很长,但不会永恒。”他微笑,“而且,我觉得泰诺陷落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来。那时候……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什么任务?”
“见证。”他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越了墙壁、城市、丛林,直达佩滕伊察湖那湛蓝的水面,“见证一个文明从诞生到独立存在的完整周期。从第一个村落的第一缕炊烟,到最后一座自由城邦的最后一面旗帜。我见证了所有。现在,轮到我成为被见证的一部分了。”
那天晚上,小强让玛利亚拿出所有的书——那四本核心手稿,以及那本“双重之书”。他一件件抚摸,像抚摸老友的脸庞。
“这些是你的了,”他说,“不是拥有,而是保管。然后传给值得的人。也许你的孩子,也许别人的孩子。但要记住:知识不是用来隐藏的,而是在安全的时候分享,在危险的时候守护,在遗忘的时候唤醒。”
他让玛利亚点亮两支蜡烛——一支在十字架前,一支在窗台上,面朝南方。两支蜡烛都燃烧着,投出双重影子,就像他三千年来所过的双重生活。
“现在,”他说,“让我们计算时间。”
他们一起计算了当天的卓尔金历日期,太阳历日期,长期积日。小强的声音微弱但准确,玛利亚跟着重复,将韵律刻入记忆。
计算结束时,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晚祷时间到了。
小强轻声说:“在奇琴伊察,晚祷时祭司会唱:‘太阳沉入西方,但不是死亡。它旅行过地下世界,明日从东方重生。如此,时间循环;如此,生命不息。’”
他停顿,聆听钟声的余韵与记忆中的唱诵交织。
“我想,这就是全部的意义:不是永不结束,而是结束后仍有开始。不是永不改变,而是在改变中保留本质。不是永不忘却,而是在新的记忆中重新发现旧的记忆。”
他握住玛利亚的手,最后一次感受那温暖的连接。
“泰诺会陷落。我会死去。但玛雅……玛雅会继续。以你的记忆,以那些书,以那块陶片,以木棉树上的蜂鸟,以玉米田中的劳作,以母亲哼唱的古老摇篮曲。以所有微小而不灭的方式。”
他闭上眼睛,呼吸变得缓慢而平稳。
“现在,让我休息吧。明天……我们继续计算时间。”
玛利亚守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直到深夜。月光从窗口洒入,照亮老人平静的面容,照亮桌上的陶片,照亮两支蜡烛投在墙上的双重影子——一个像十字架,一个像宇宙树。
在睡梦中,小强回到了泰诺——不是真实的泰诺,而是他想象中的泰诺:湖泊湛蓝如天空的碎片,金字塔洁白如新月,祭司们在观测台上记录金星的轨迹,孩子们在广场上学习象形文字,妇女们在湖边用古老的歌谣洗濯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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