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阜成门内的喧嚣,如同滚烫的油锅,瞬间将宝玉一行人吞没。车马粼粼,人声鼎沸,商贩的吆喝、脚夫的号子、巡城兵丁的呵斥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声浪。然而,在这片繁华的浊流之下,宝玉却敏锐地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而来。北静王的罗网,在这帝都的心脏地带,只会编织得更加细密。
阿三机警地引着宝玉,避开人流如织的主街,专挑僻静的小巷穿行。最终,他们在一家位于贡院后街、门脸破旧、名为“悦来”的小客栈落脚。这是茗烟早前探路时寻到的,掌柜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只认银钱,不问来历。
接下来的两日,宝玉如同蛰伏的猎豹,闭门不出。客栈房间狭小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劣质烟草的气息。他强迫自己静心,一遍遍翻阅着早已烂熟于胸的笔记,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策论框架。阿三则化身最警惕的哨兵,日夜守在门外,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如临大敌。饭菜由掌柜亲自送来,简单的馒头咸菜,宝玉也吃得心无旁骛。压抑的气氛,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九月初八,寅时初刻(凌晨三点)。京城尚沉浸在浓重的夜色与寒意中,贡院街却已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无数来自各地的举子,在家人、仆役的簇拥下,提着考篮,汇聚成一条涌向那森严龙门的长河。空气里弥漫着紧张、期待、焦虑与劣质灯油燃烧的呛人气息。
宝玉一身半旧青衫,背着那只特制考篮,在阿三的护卫下,沉默地汇入人流。阿大、阿二已在前一日悄然归队,三人呈品字形将宝玉护在中间,目光如电,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攒动的人头。晴雯并未现身,但宝玉知道,她必定隐匿在附近某个黑暗的角落,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森严入场,生死初关:
贡院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如同巨兽张开了狰狞的口。门内,是两排身着号衣、手持水火棍、面目森冷的衙役。搜检开始了!
脱衣解发: 举子们被喝令脱去外袍、鞋袜,仅留贴身中衣。寒风刺骨,不少体弱的举子冻得瑟瑟发抖,嘴唇发紫。更有甚者,被喝令解开发髻,任由差役粗鲁地拨弄检查是否藏有夹带。
考篮地狱: 宝玉的考篮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役夺过。笔、墨、砚被粗暴地掰开、捏碎(墨锭被捏成几块);干粮袋被撕开,肉脯、炒米被揉捏得粉碎;柳五儿的药丸被倒出,放在鼻下嗅闻,甚至被捏开一颗,粉末洒落一地!那差役的目光如同毒蛇,在夹层处反复摸索敲打。
空心笔惊魂: 当差役拿起那支特制的空心竹笔杆时,宝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差役掂量了一下,似乎觉得太轻,眼中疑色大起!他用力捏了捏笔杆,又对着灯光仔细查看。就在宝玉几乎要绝望时,差役似乎没发现异常(蜡封巧妙,且竹管本身有天然纹理),不耐烦地将笔丢回考篮,又去检查下一件物品。
人格践踏: 更有甚者,宝玉亲眼看到前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举子,因在鞋底夹层里搜出几张写满小抄的油纸(或是防寒的草纸?),被如狼似虎的差役当场剥去中衣,赤身露体地拖到一旁,水火棍劈头盖脸打下!惨叫声、斥骂声、哭嚎声不绝于耳。尊严在这里被彻底践踏成泥!这哪里是搜检,分明是酷刑与羞辱的修罗场!
当宝玉终于通过这地狱般的搜检,衣衫不整、发髻散乱、带着一身被粗暴翻检后的狼狈与寒意,踏入那阴森高大的贡院大门时,他感觉自己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身后,阿三等人被拦在门外,只能投来焦灼的目光。
号舍囚笼,三场鏖战:
贡院内部,是另一番令人窒息的景象。一排排低矮狭小的号舍(考棚),如同蜂巢般密密麻麻排列,一眼望不到头。每个号舍不过三尺宽、四尺深、六尺高,仅容一人蜷缩其中。号舍内,两块活动的木板便是桌椅,角落里放着一个充当便桶的瓦罐,酸腐的气味隐隐飘散。
首场经义: 初八日,第一场,考《四书》文(经义)。当试题(一块写满小字的题板)被高高挂起时,整个贡院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纸张翻动和压抑的呼吸声。宝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号舍的憋闷、隔壁考生剧烈的咳嗽、以及便桶传来的异味。他研墨,铺纸,闭目凝神片刻。再睁眼时,目光已沉静如水。笔尖落下,沉稳而流畅。那些早已融入骨血的章句义理,如同清泉般自然流淌于笔端。他没有追求奇崛,只求一个“稳”字,根基扎实,无懈可击。沙沙的书写声,成了他隔绝外界的精神屏障。
二场策论: 初九日,第二场,策论!当题板挂出,偌大的贡院似乎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题目赫然是:
“问:安民之道,首在足食;吏治之本,贵乎得人。然则何以使仓廪实而吏治清?其道安在?试详陈之。”
(安民之道,首要在于粮食充足;吏治的根本,贵在用人得当。那么,怎样才能使粮仓充实而吏治清明?方法在哪里?请详细阐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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