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主题:战略与崛起——从一方诸侯到争霸天下
秋收的谷香尚未在曹州粮仓中完全沉淀,第一场寒霜便已悄然染白了城外的草尖。冬日的肃杀,比往年更早地叩响了中原的门扉。大将军府的议事堂内,炭火在铜盆中哔剥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隐隐躁动。一场决定大齐未来命运走向的战略争论,正随着地图上划动的炭笔和将领们激烈的话语,进入白热化。
黄巢端坐主位,玄色戎服外罩了一件半旧的狐皮大氅,目光沉静地扫过堂下分列左右的文武。左侧以尚让为首,坐着赵璋、陈平,以及新近被提拔、主管文书机要的几位文吏;右侧则以王璠、孟黑虎为尊,下列各军新任的营正、副将,个个甲胄未卸,身上犹带着操练后的尘灰与汗味。鲁方和葛老七也被特邀与会,坐在靠后的位置,显得有些拘谨,却目光专注。
堂中央,一张由赵璋带人精心绘制、标注了最新情报的巨幅中原舆图铺在长案上。山川城池,关隘道路,乃至唐军主要布防区域、已知的其他民变武装活动范围,都用不同颜色的炭笔和符号清晰标出。
“大将军,诸位,”尚让作为首席谋士,率先开口,他用一根细木棍指向地图上曹州的位置,“去岁至今,我军据曹州,两败张贯,整军经武,安民垦田,根基初立,威名远播。此诚可喜可贺。然则,困守一隅,终非长久之计。冬粮入库,唐军新败喘息,正是我军议定下一步大计之时。今日所议,便是大齐今后之战略方向。”
他顿了顿,木棍移向北方:“一者,北上。趁唐廷北顾沙陀、中原兵力空虚之际,以雷霆之势,出曹州,克濮州全境,北取郓州,连通河北,或可西进威胁东都洛阳。如此,可震动天下,与河北诸镇或可呼应,成席卷中原之势。”
木棍又滑向南方:“二者,南下。避实击虚,舍中原唐军重兵集结之地,南下江淮。江淮富庶,钱粮丰足,且王仙芝残部尚在彼处活动,或可收编联合,取其财赋之地以养我军,据长江之险以图发展。待根基深厚,再北向争衡。”
最后,木棍回到曹州画了一个圈:“三者,暂缓进取,全力巩固曹、濮根本。深耕田亩,广积粮秣,精练士卒,完善制度,招徕四方流民贤才。待实力更为雄厚,时机更为成熟,再图外扩。”
尚让说完,退回座位,将木棍轻轻放在案上,目光平静地等待众人反应。
短暂的沉默后,王璠第一个按捺不住,霍然起身,声如洪钟:“这还用议?当然是北上!唐狗被咱们打得屁滚尿流,沙陀又在北边闹腾,此时不打,更待何时?占了洛阳,那可是前朝神都!咱们大齐的旗号往洛阳城头一插,天下那些还在观望的豪杰,还不望风来投?困在曹州这地方,能有多大出息?打出去!让天下人都看看俺们大齐的威风!”
他身后几名年轻气盛的营正也纷纷附和,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建功立业的渴望。
“王将军稍安。”赵璋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地开口,手里习惯性地拨弄着一把算筹,“北上之言,固然痛快。然则,需算几笔账。我军新胜,然可战之兵,满打满算不过万余。粮草虽收,然新增人口日众,存粮支撑万余大军远征,能支几月?北上之路,郓州有唐平卢军一部,虽非精锐,然城坚池深。即便克之,洛阳乃东都,唐廷必拼死来救,届时四面受敌,我军悬师远攻,粮道如何保障?此非稳妥之策。”
他拿起几根算筹,在曹州北面摆了几个象征唐军和城池的符号,又摆了几根象征粮道的短线,眉头紧锁:“更别说,河北诸镇,名为唐臣,实多跋扈,岂会坐视我军坐大?与其联手,恐是与虎谋皮。”
王璠瞪着赵璋:“赵主簿!你就是算盘打得太精!打仗哪有不冒险的?当初守曹州,不也是冒险?不也赢了?粮草不够,就因粮于敌!打下一座大城,什么都有了!”
孟黑虎这时沉声开口,他久经哨探,对地形和敌情最熟:“王将军豪气可嘉。然末将以为,北上确有不妥。我军骑兵不足,北地平原,利于骑兵驰骋。唐军虽败张贯,然忠武、宣武等镇根基未损,骑兵颇众。若野战遭遇,我军恐吃亏。且据‘夜不收’最新探报,崔安潜已在汴州重新整军,并从许、蔡等地调兵,显然防我北上。此时北进,正中其以逸待劳之下怀。”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南方:“反观南下。江淮之地,唐军主力被王仙芝残部和高骈缠住,沿运河布防,看似严密,实则空隙不少。且江淮水网纵横,不利于大队骑兵行动,却利于我军步卒和水师(虽尚未成军)发挥。更关键者,江淮富庶,若能取得一二州县为基,钱粮补给之困,可大为缓解。王仙芝残部虽散,然其名尚在,若能收其部分以为前导,或可事半功倍。”
陈平也补充道:“文长亦觉南下似乎更为可行。我军新立,根基尚浅,直捣洛阳,树敌太多,恐成众矢之的。南下江淮,既可获取实利,又可暂避中原锋芒,积蓄力量。且大将军声威,在江淮流民中已有传播,或可轻易收揽人心。只是……”他看了一眼黄巢,“与王仙芝旧部打交道,需谨慎,其内部派系复杂,未必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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