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北岸,荒芜的芦苇荡边缘。
王璠派出的“夜不收”沿着河岸悄无声息地散开,如同水蜘蛛般在泥泞的滩涂和密布的河汊间搜索。他们寻找的不仅是渡船——这季节渔民本就稀少,且唐军为防贼寇过河,早将沿淮大小船只或收缴或焚毁——更要寻找合适的水流平缓处、沙洲浅滩,乃至可能隐藏的、前人偷渡留下的暗桩绳索。
“头儿,上游三里处有个废弃的渡口,木桩还在,但栈桥全毁了。水流太急,没有船过不去。”一个浑身糊满泥浆的“夜不收”喘着气回来报告。
“下游五里,发现两条破船底,朽得厉害,补都补不上。”
“正对面有唐军的了望土台,隔得远,看不清人数,但白天有旗号晃动。”
坏消息接踵而至。王璠蹲在临时挖出的浅坑里,就着浑浊的河水嚼着最后一块干饼,眉头拧成疙瘩。淮河水面宽达百余丈,正值春汛,水流湍急浑浊,暗流漩涡丛生。没有船,想靠临时扎制的筏排渡河,风险极大,且速度缓慢,极易被对岸守军发现。
更麻烦的是,先锋营经过七天近乎极限的隐秘行军,虽成功抵达目的地,但人员疲惫、伤病增多,战斗力已大打折扣。直接强渡,实属不智。
“孟黑虎那边有消息吗?”王璠问身边的亲卫。
“还没有。按约定,最快也要今晚子时才有信使到第二联络点。”
王璠吐掉嘴里的饼渣,站起身,眺望对岸。雾气正在消散,淮南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起伏的丘陵和隐约的田地,看起来平静,却可能藏着无数眼睛。
“传令:全体就地隐蔽休整,加强戒备。派出三组人,沿河继续往上下游各搜索十里。重点找有没有渔村、孤户,或者……水匪的藏身处。记住,不许暴露行踪,若遇活口……”王璠做了个手势。
“明白。”亲卫领命而去。
王璠重新蹲下,摊开那张已被汗水和水汽浸得发皱的地图。他的目光越过淮河,落在标注着“寿州”、“濠州”字样的区域。按照原计划,渡河后应迅速向东南方向穿插,进入大别山余脉的丘陵地带,那里官府控制力相对薄弱,便于隐蔽和休整,也是与可能接应的淮北义军曹师雄部取得联系的最佳区域。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能平安、迅速地渡过眼前这条天堑。
“将军,”一个火长猫着腰过来,低声道,“有几个兄弟发热厉害,怕是撑不了多久。咱们带的药……”
王璠心中一沉。行军最怕疫病。“把所有生病的人集中到那边干爽的坡地,用我们的帐篷布搭个棚子。药先紧着重病的用。再派几个人,去附近找找有没有退热的草药,老卒应该认得几种。”
“是。”
就在这时,东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类似鹧鸪的鸣叫——这是警戒信号!
王璠瞬间弹起,所有疲惫一扫而空:“戒备!隐蔽!”
整个沙洲上的士卒如同受惊的田鼠,迅速钻进芦苇丛、灌木林,或就地趴伏在泥洼里,武器出鞘,屏息凝神。
片刻后,两个“夜不收”架着一个浑身湿透、腿上带伤的同袍,踉跄着从芦苇丛中钻出。受伤者脸色惨白,嘴唇发紫,但眼神依然锐利。
“怎么回事?”王璠迎上去。
“将军……北面,十五里外,发现唐军骑兵踪迹!”受伤的“夜不收”喘着粗气,“至少两队,二十余骑,像是巡河的游骑,但……行进方向正是我们这边!我们摸过去想抓个舌头,被发现了,交手了一下,伤了他们两个,我们也折了一个兄弟,我腿上也挨了一下……”
王璠的心猛地一沉。北面?唐军游骑怎么会深入到这么偏远的河汉区域?是常规巡逻扩大了范围,还是……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看清旗号了吗?是哪部分的?”
“离得远,交手时也顾不上细看……但甲胄制式,像是汴州兵。”
汴州兵!崔安潜的人!
“他们追过来了吗?”
“当时没有立刻追,可能怕有埋伏。但我们撤退时,留了尾巴观察,他们似乎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派了两骑往回跑,像是报信,其余的……朝着我们这边缓速搜索过来了!估计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搜到这里!”
麻烦了。
王璠大脑飞速运转。唐军游骑发现异常,回报后,大队人马很可能随后就到。这片沙洲虽然隐蔽,但并非绝地,一旦被咬住,背靠淮河,退无可退。
必须立刻转移!
但往哪里转移?继续沿河北上或南下,都可能撞上其他唐军巡逻队。向西是死路,向东……河面太宽。
“地图!”王璠低吼。
地图再次摊开。他的手指沿着淮河北岸滑动,最终停留在上游约二十里处的一个标记上——“老龙湾”。旁边有小字备注:“旧码头,水道复杂,多沙洲苇荡,传闻有走私者藏匿点。”
“传令:全体立刻收拾,不留任何痕迹!重伤员用担架抬着,能走的互相搀扶,目标——老龙湾!要快,但队形不能乱!”王璠咬牙下令,“再派两个腿脚最快的兄弟,沿我们来的路往回走,迎上大将军的中军,报告这里的情况:淮河难渡,唐军游骑已尾随而至,建议主力暂缓抵近,或另寻渡河点!”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