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那幕僚身着一袭青衫,虽无官品,气焰却比三品大员还要嚣张。
他手持一支乌木镶金的令箭,声音不大,却借着风势,清晰地传到了点验团每一个人的耳中。
“奉节度副使李茂将军令!近日西陲蛮族异动,边防军情紧急,全军上下正加紧操练,枕戈待旦。为免惊扰军心,军务交接一事,暂缓!还请诸位大人先于城外驿站歇息,待军情稳定,李将军自会开门相迎!”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赤裸裸的闭门羹。
点验团中,由兵部和户部派来的官员顿时炸了锅。
“放肆!我等奉旨前来,代表的是朝廷,是陛下!区区一个节度副使,竟敢拒不接旨?”一名户部主事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城楼厉声喝骂。
“李茂这是想造反吗?来人,给我……”兵部侍郎更是怒不可遏,刚要下令,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肩膀。
按住他的人,是夏启。
夏启甚至没有抬头看那耀武扬威的幕僚一眼,仿佛城楼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座早已荒废、蛛网遍结的驿站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诸位大人稍安勿躁。”他的声音平稳如常,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李将军忠于王事,勤于操练,乃我大夏之幸。既然如此,我等便不打扰了。沉山!”
“末将在!”沉山策马而出,身躯如铁塔般矗立。
“传我将令,”夏启的声音陡然拔高,确保城楼上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部工兵营即刻进驻前方废弃驿站,就地取材,修建‘新军资转运站’!我要在三天之内,看到一座全新的营地拔地而起!”
命令一下,点验团中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满腹疑窦。
不强行攻城,反倒在人家门口搞起了土木工程?
这唱的是哪一出?
然而,夏启麾下之人早已习惯了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风格。
沉山一声令下,数百名身强力壮的工兵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没有携带传统的夯土工具,而是从辎重车上卸下一袋袋灰白色的粉末——水泥,以及一根根乌黑锃亮的条状物——钢梁。
这些东西,陇西军民闻所未闻。
紧接着,一张巨大的告示被张贴在了驿站原址最显眼的位置,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所有看到它的人心上:
“奉七王爷钧令!为体恤边军辛劳,特设新军资转运站,招募能工巧匠、健勇士卒。凡自愿投效新营者,待遇如下:一、日薪三倍于旧制,按日结算,绝不拖欠!二、凡因公伤病者,终身抚恤,医药全包!三、战殁者,其家属由国家供养至子女成年,父母颐养天年!”
告示一出,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陇西大营之内,消息如野火般迅速蔓延。
起初,大部分士兵还抱着观望和怀疑的态度。
毕竟,吃空饷、克扣军饷是军中常态,“终身抚恤”这种话,更是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然而,当第一天就有三百多名胆大的、活不下去的士卒,趁着夜色悄悄溜出军营,第二天就揣着沉甸甸的铜钱回来时,整个大营的军心彻底动摇了。
“是真的!发了三天的钱,足足九十文!顶得上咱们一个月的饷钱了!”
“我亲眼看见了,有个兄弟干活时崴了脚,立马就有军医给治,还给记了全薪的工伤假!”
人心,是最经不起比较的东西。
城内是看不见尽头的苦熬和不知何时会兑现的空头支票,城外却是实实在在的铜钱和看得见摸得着的保障。
这道选择题,并不难做。
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士卒,用脚投票,悄然离营,涌向那座日新月异的“新军资转运站”。
总参议室内,温知语点着一盏孤灯,秀眉微蹙。
她面前的情报显示,李茂麾下的旧军官们正极力弹压,他们祭出的杀手锏,并非军法,而是“忠义”。
“弟兄们!我们吃的,是李老将军家的粮!我们拿的,是李老将军赏的饷!如今老将军尸骨未寒,尔等就要背弃先辈遗志,去投靠那害了老将军的仇人吗?你们的忠义何在!”
这种煽动极具迷惑性,尤其对那些世代在陇西军中服役的家族而言,忠于李家,几乎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殿下,强压只会激起逆反。”温知语提笔,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几行字,“攻心之策,当顺势而为,而非逆流而上。”
她将字条递给夏启,轻声解释道:“李家标榜忠义,我们就把这‘忠义’的牌坊,从他家门前,搬到大夏的庙堂之上。”
夏启接过一看,眼中精光一闪,赞道:“好一个‘血不分贵贱,魂岂论尊卑’!就按你说的办!”
翌日,一份由夏启亲署的命令传遍陇西全境:于陇西首府修建“大夏阵亡将士名录碑”,命各州县上报百年来所有为国战殁的官兵姓名,无论官阶高低,出身贵贱,一律刻碑立祠,永享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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