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带来的消息,像一瓢冰水浇灭了新屋里的最后一丝暖意。
黑虎帮。
这三个字在青石镇及周边村落,几乎等同于“麻烦”的代名词。一伙游手好闲的混子组成的地痞团伙,专干些收保护费、替人讨债、恐吓勒索的勾当。镇上的商户提起他们,多半是又恨又怕,敢怒不敢言。
“黑虎帮怎么会盯上咱们家?”明远脸色发白,声音有些发颤,“咱们……咱们没得罪他们啊。”
苏语棠(小草)冷笑一声:“咱们是没得罪,可有人会‘帮’咱们得罪。”她看向母亲,“知娴,苏老三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苏知娴沉默着,将桌上已经凉了的饭菜重新盖好。她的手很稳,但眼神却沉得可怕。
“婶子,”她转向翠花婶,“您先回去照顾李大哥。这几天……暂时别来上工了。”
“那怎么行!”翠花婶急道,“你们孤儿寡母的……”
“正因为是孤儿寡母,才更不能把您扯进来。”苏知娴语气坚决,“黑虎帮的人都是滚刀肉,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您家里还有伤患,不能再出岔子。”
翠花婶还想说什么,但对上苏知娴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只能红着眼圈点头:“那……你们一定要小心。有事……有事就喊,我们离得不远。”
送走翠花婶,屋里只剩下母子五人。
秋日的阳光透过新镶的明瓦,在打扫得一尘不染的灶间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修缮一新的屋顶、整洁的灶台、孩子们身上崭新的衣裳……这一切都在提醒他们,这几个月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换来如今这像模像样的生活。
可现在,阴影再次笼罩。
“娘,咱们……报官吧?”明轩小声说,他还不完全明白“黑虎帮”意味着什么,但本能地感到恐惧。
“报官要有证据。”明远替他解释,“黑虎帮只是‘打听’,还没做什么。官府管不了。”
“那咱们就等着他们来?”静姝拽着新裙子的一角,小脸发白。
苏知娴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她的目光扫过四个孩子——明远紧抿着唇,眼神里是少年人强装镇定的倔强;明轩拳头紧握,像只受惊的小兽;静姝依偎在哥哥身边,身体微微发抖;只有苏语棠,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锐利得像把刀子。
“不等。”苏知娴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咱们要做几件事。”
她看向明远:“第一,从今天起,你和明轩轮流守夜。不用出门,就在屋里听着动静。若是听到院外有异常,立刻叫醒大家。”
又看向苏语棠:“第二,咱们之前备的那些石灰、辣椒粉,分成小包,放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但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最后看向所有的孩子:“第三,这几日咱们尽量减少出门。天香楼的货照常做,但送货时我亲自去,你们都在家。豆腐……暂时不做了,摊子也收起来。”
“那生意……”明远欲言又止。
“生意重要,但人更重要。”苏知娴斩钉截铁,“钱没了可以再赚,人不能出事。”
安排完这些,她起身开始收拾灶台。动作依然有条不紊,仿佛刚才商量的不是如何应对地痞,而是今晚吃什么。
这种镇定感染了孩子们。明远默默去磨豆子——虽然豆腐暂时不卖了,但自家人要吃;明轩抱着柴火进来,把灶膛里的火生得旺旺的;静姝开始洗菜;苏语棠则爬上屋顶的小平台,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日子还要过,饭还要吃。
与此同时,苏家老宅的堂屋里,气氛却是另一番景象。
苏老三坐在主位,手里端着茶碗,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他今日穿了件半旧的青绸长衫——这是他能拿出来最体面的行头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倒真有几分读书人的派头。
下首坐着苏老大夫妻。苏老大闷头抽烟,脸色晦暗不明;他媳妇王氏则眼珠子滴溜溜转,一会儿看看苏老三,一会儿看看主位上抽旱烟的苏老汉和苏老太。
“老三,你倒是说句话啊!”苏老太终于憋不住了,尖着嗓子道,“那个贱蹄子现在可了不得了!听说县太爷都赏了她银子!瓦房也盖了,新衣也穿了,天天吃肉!可咱们呢?咱们还吃着糙米就咸菜!”
她越说越气,手里的拐棍把地面戳得咚咚响:“她一个寡妇,凭什么过得比咱们好?那本该是咱们的钱!是咱们苏家的钱!”
苏老汉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后的眼睛浑浊而阴沉。他没说话,但握着烟杆的手背青筋暴起。
“娘,您别急。”苏老三放下茶碗,声音不疾不徐,“她如今是攀上了高枝,但……未必就能一直攀着。”
“你有法子?”苏老大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苏老三笑了笑,那笑容里透着阴冷:“法子嘛,自然是有。不过……得一步步来。”
他站起身,踱到窗边,看着院子里那棵枯了一半的老槐树,缓缓道:“她如今最大的倚仗,无非两样:一是和天香楼的生意,二是县太爷那句‘夸赞’。但这两样,都不是铁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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