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娴站起身,朝各位长辈行了一礼:“明远能考中,一是他自己肯用功,二是林夫子悉心教导,三是托各位乡亲平时的照拂。我们娘几个分家出来,日子最难的时候,是翠花婶常来搭把手,是张屠户低价卖肉,是村长您主持公道。这些情分,我们都记在心里。”
她顿了顿,继续说:“如今我们靠着做点小生意,日子勉强过得去。明远下半年去镇学,束修我们已经备下了。族里的钱是大家的钱,该用在更紧要的地方——比如村学的修缮,比如谁家真有急难。我们自家能应付的,就不给族里添负担了。”
这话说得入情入理,既表明了态度,又给足了所有人面子。
苏三太公看着苏知娴,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苏娘子深明大义。不过……”
“太公,”苏知娴笑着打断,“您若真想奖励明远,我倒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能不能请族里出面,在村口立个‘劝学碑’?”苏知娴道,“把咱们村历年来读书有成的子弟名字刻上去,明远的名字若能有幸列在其中,就是最大的荣耀了。这比银子更能激励后来的孩子。”
屋里静了片刻,然后爆发出赞叹声。
“这个主意好!”村长一拍大腿,“花不了几个钱,意义却大!”
“是啊,让村里的娃娃们都看看,读书是有出息的!”
“苏娘子想得周到!”
苏三太公连连点头:“好,这事就定了。立碑的钱族里出,名字请镇上的夫子来写。”
事情圆满解决,气氛重新热络起来。苏知娴让苏语棠把昨天包的粽子热了端上来,又切了一盘枣泥核桃糕。粽子的糯香、枣糕的甜香混着茶香,满室生暖。
族老们坐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离开。送走他们,苏知娴长长舒了口气,后背的衣衫已经微湿。
“可以啊知娴,”苏语棠凑过来,压低声音,“这手‘以退为进’玩得漂亮。既不要钱,又赚足了名声,还留了个好提议。”
苏知娴苦笑:“我是真不想要那银子。拿了族里的钱,以后事事都要被掣肘。现在这样最好,人情记下了,自在也保住了。”
正说着,院门口又有人影晃动。
来的是苏老大家媳妇,王氏。
她手里拎着个小小的布包,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脸上堆着笑,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僵硬。见苏知娴看过来,她赶紧迈进门槛:“二……二弟妹,忙着呢?”
这声“二弟妹”叫得生疏又刻意。自从断亲后,两家几乎没了往来。
苏知娴神色平静:“大嫂有事?”
“也没什么事,”王氏把布包往桌上一放,“就是……听说明远中了童生,我来道个喜。这是自家种的黄豆,不值什么钱,给孩子补补身子。”
布包里约莫有两斤黄豆,颗粒饱满,确实是她家地里出的好豆子。
苏知娴没有推辞:“多谢大嫂。”
王氏见她收了,松了口气,眼睛在堂屋里扫了一圈——新打的家具,墙角的粮袋,窗明几净,处处透着兴旺。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也有说不清的懊悔。
“明远真是出息了,”她干巴巴地说,“你们……你们日子也过好了。”
“勉强糊口。”苏知娴淡淡道。
“那个……”王氏搓了搓手,“听说你们生意做得不错,凉皮啊肉干啊,镇上人都爱吃。你看……你看能不能教教我家大丫?她也十来岁了,该学点手艺……”
这话说得吞吞吐吐,但意思很明白——想沾光,想分一杯羹。
苏语棠在灶间门口听见,差点笑出声。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分家时,就是这位大嫂跳得最欢,生怕他们多拿一粒米。
苏知娴沉默片刻,才开口:“大嫂,不是我不愿意教。只是这做吃食的生意,讲究个‘秘方’。我们和镇上的天香楼签了契,配方不能外传。况且大丫还小,该去村学认几个字才是正经。”
这话软中带硬,既拒绝了,又给了台阶——去读书吧,别惦记做小生意了。
王氏脸色变了变,终究没再说什么,讪讪地走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几拨人——有真心道贺的,有纯粹看热闹的,也有像王氏这样想套近乎谋好处的。苏知娴一律客客气气接待,该收的礼收下,该回绝的回绝,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到了午后,院子里终于清静下来。
苏知娴累得坐在凳子上揉太阳穴。苏语棠给她倒了碗水:“怎么样,当名人的滋味?”
“比连做一百个蛋糕还累。”苏知娴苦笑,“笑了一上午,脸都僵了。”
明远走过来,低声说:“娘,辛苦您了。”
“不辛苦。”苏知娴拉过他,仔细看他,“倒是你,别被这些捧得太高。读书是你自己的事,不是为了别人夸。”
“我明白。”明远点头,“林夫子说过,学问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会继续用功。”
“这就对了。”苏知娴欣慰地笑了,“去温书吧,晚上娘给你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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