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回屋后，苏知娴看着满桌的贺礼，开始发愁——这些东西怎么处理？有些能用的留下，有些得回礼，还有些……她拿起王氏送的那包黄豆，叹了口气。

“怎么，良心不安了？”苏语棠凑过来。

“那倒不是。”苏知娴摇头，“只是在想，这人情往来，真是门学问。收了吧，好像欠了人情；不收吧，又显得不近人情。”

“简单，”苏语棠拎起那包黄豆，“晚上泡了，明天做豆腐。做成豆腐给各家分一分，既还了礼，又不用欠着。”

苏知娴眼睛一亮：“这主意好！”

说干就干。两人把收到的黄豆都归拢到一起，挑了约莫十斤颗粒饱满的，用清水泡上。黄豆在木盆里慢慢吸水膨胀，一颗颗变得圆滚滚的。

“做豆腐是个力气活，”苏语棠挽起袖子，“明天我来磨豆子。”

“那我来点卤。”苏知娴笑道，“咱们配合，天下无敌。”

正说着，静姝和明轩从外面跑回来，两人手里各攥着一把野花——是田埂上刚开的荠菜花，小白花星星点点的，带着春天的清气。

“娘，我们采了花！”明轩献宝似的递过来。

“真好看。”苏知娴接过，找了个陶罐装上水，把花插进去。素白的野花摆在八仙桌上，给堆满礼物的堂屋添了几分雅致。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苏语棠说：“对了，你昨天捡的那截麻绳呢？”

苏语棠从怀里掏出那截麻绳，放在桌上。麻绳粗糙，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硬生生扯断的。

“就掉在墙根那儿。”她压低声音，“我检查过了，墙头上确实有蹭过的痕迹，不高，成年人一撑就能翻过来。”

苏知娴拿起麻绳，仔细看了看。麻绳是常见的粗麻搓成，没什么特别，但断口处有几根纤维被拉得极长，说明扯断时用了很大力气。

“会是潘老五吗？”她轻声问。

“有可能。”苏语棠点头，“但也可能是苏老三家的人。你忘了，昨天孙书吏来的事？我总觉得，那事没完。”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苏家现在太显眼了。明远中了童生，生意做得红火，新房新院，成了全村最风光的人家。这风光是好事，也是靶子。

“从今天起，”苏知娴说，“晚上院门落锁后，你在门后和墙根撒点草木灰。”

苏语棠挑眉：“你是想……”

“防人之心不可无。”苏知娴声音很轻，“谁来过，留个脚印，咱们心里有数。”

“明白。”苏语棠点头，又补了一句，“放心，有我在。”

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苏知娴看着她——这个在另一个世界和她一起长大的闺蜜，现在顶着小女孩的身子，说要保护她和这个家。

她眼眶忽然有点热，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野花：“知道了，苏大侠。”

傍晚时分，苏知娴开始准备晚饭。泡着的黄豆明天才能用，今晚她要做的是“荠菜豆腐羹”。

早上熬骨汤剩下的汤底重新烧开，把昨天没吃完的煎豆腐切成细条放进去。豆腐在乳白的汤里翻滚，吸饱了汤汁。新鲜的荠菜洗净切碎，临出锅前撒进去，碧绿的菜叶在汤面舒展，像漂着的翡翠。

另一口锅里蒸了杂粮饭——大米混合着小米、糙米，蒸出来的饭粒粒分明，散发着谷物的香气。她还切了一小碟腌萝卜，酸甜脆爽，用来解腻。

饭菜上桌时，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点起灯笼，昏黄的光透过窗纸，在堂屋里投下温暖的光晕。

一家人围坐吃饭。荠菜豆腐羹清爽鲜美，豆腐嫩滑，荠菜带着田野的清香，骨汤醇厚，喝下去浑身舒坦。明轩吃得鼻尖冒汗，静姝小口小口喝汤，明远给弟妹夹菜，苏语棠一如既往地吃得又快又多。

“明天做豆腐，”苏知娴说，“多做些，给今天送过礼的人家都分一点。礼尚往来，咱们不占人便宜。”

“好！”明轩举手，“我帮娘磨豆子！”

“你省省吧，”苏语棠戳他脑门，“那石磨你推得动？明天老实去村学，回来有你帮忙的时候。”

饭后，收拾完碗筷，苏知娴照例检查了院门，落了锁。苏语棠悄悄在门后和几处墙根撒了薄薄一层草木灰——是灶膛里掏出来的，细如粉尘，在夜色里几乎看不见。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了。

苏知娴和苏语棠坐在灶间的小凳上，灶膛里埋着炭火，暗红的光映着两人的脸。

“知娴，”苏语棠忽然说，“你说，如果咱们没穿过来，现在在干什么？”

苏知娴想了想：“我应该还在那个设计公司加班，改甲方第108遍方案。你呢？”

“我啊，”苏语棠笑了，“可能刚带完一节散打课，累得像狗一样，然后跟你吐槽哪个学员动作又做错了。”

两人都笑起来，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笑着笑着，苏语棠轻声说：“有时候觉得像做梦。一睁眼，换了个世界，换了个身子，多了三个娃。”

“后悔吗？”苏知娴问。

“不后悔。”苏语棠摇头，声音很坚定，“在这里，咱们是彼此的亲人，有家有孩子，日子是自己一手一脚挣出来的。比在那个世界……实在。”

苏知娴握住她的手。两个穿越者的手，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紧紧相握。

灶膛里的炭火“噼啪”轻响，爆出一两颗火星。

院子外，夜色浓稠。远处的山影沉默地卧在星空下，近处的村舍零星亮着灯火。

更近的墙根处，那层新撒的草木灰平整如初，还没有任何痕迹。

但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正盯着这座灯火温暖的新宅。

风从山那边吹来，带着初春夜晚的凉意，拂过院墙，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像叹息，也像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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