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青石镇“苏记”铺子后院已经飘起一股与往日不同的焦甜香气——这次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辛辣。

李嫂正在试验新口味。烤架上铺着腌制好的猪肉片，除了基础的酱油糖蜜外，这次她按苏知娴的方子，在肉片两面细细撒了一层研磨极细的花椒粉和辣椒粉混合物。炭火舔舐着铁网，肉片边缘开始卷曲，“滋啦滋啦”渗出油花，花椒的麻香和辣椒的辛香被热气一激，霸道地扩散开来。

“这个味儿冲！”赵婶子在旁边翻动另一批原味肉脯，被呛得打了个喷嚏，“东家，这麻辣味的真有人买？”

“试试。”苏知娴用长钳夹起一片查看成色，“王掌柜说府城那边近来流行辛口零嘴，茶楼酒肆都备着些。咱们也跟个风，不多做，先烤十斤试试水。”

肉脯烤到七分干时，李嫂又刷了一层薄薄的蜂蜜——这是苏知娴特意交代的，用甜味中和麻辣的刺激。蜂蜜遇热迅速融化渗透，焦糖香混着麻辣味，形成一种奇异的复合香气。

前头铺子里，周嫂子刚开门就迎来了老主顾——绸缎庄的刘夫人。这位夫人每月都要来买两三斤蜜汁肉脯，说是家里老太太就爱这一口。

“今儿有新口味？”刘夫人嗅了嗅空气，“闻着挺冲。”

“麻辣味的，刚出炉。”周嫂子用油纸包了一小片递过去，“夫人尝尝？”

刘夫人小心咬了一角，先是蜂蜜的甜润，接着花椒的麻感在舌尖漫开，最后是辣椒的后劲。她眼睛一亮：“这个好！我家老爷就爱喝两口，这肉脯配酒最合适。给我包两斤……不，三斤！”

开门红。周嫂子笑得见牙不见眼，麻利地称重打包。

辰时过半，第一批麻辣肉脯已经卖出去大半。苏知娴交代完铺子里的事，带着孩子们回村。马车里除了人，还有几包特意留下的新口味肉脯，是给村里人尝鲜的。

静姝一路上都很安静，小手里攥着一小截炭笔——是昨儿苏语棠从灶膛里给她找的，削尖了用布条裹着柄，就成了简易的素描笔。她膝盖上摊着张草纸，不时低头画两笔。

“画什么呢？”明远从书里抬起头。

静姝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纸折了折：“就……随便画画。”

苏知娴瞥见纸上隐约的线条，像是房屋的模样，但没多问。

回到家已近巳时。春日的阳光正好，把院子晒得暖洋洋的。翠花婶今儿没来，灶间冷锅冷灶的。苏知娴挽起袖子准备做饭，却发现水缸快见底了。

“明轩，去挑水。”她吩咐道，“静姝，帮娘摘菜。”

明轩苦着脸去拿扁担——自从开始学武，家里的力气活大半落在他身上。静姝应了声，拎着小竹篮去后院菜地。

后院篱笆边种的一畦菠菜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嫩绿的叶子沾着晨露。旁边还有几垄刚冒头的葱苗、蒜苗。静姝小心地掐着菠菜尖，眼睛却不时瞟向西墙——那是后院最不起眼的一堵墙，青砖砌的，因为背阴，长了些暗绿的苔藓。

昨儿下午她在这儿发现，墙上有些凹凸不平的砖面，用炭笔画画正合适。她偷偷试了几笔，炭笔在粗糙的砖面上划过，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比在纸上画更有质感。

摘完菜回到灶间，苏知娴已经开始和面。今儿她要做手擀面，面粉里加了两个鸡蛋，揉出的面团金黄柔韧，在案板上“砰砰”地摔打排气。

“静姝，把菠菜洗了，待会儿焯水拌进面里。”苏知娴额头沁出汗珠，手上动作不停，“对了，葱蒜也切些，咱们吃炸酱面。”

静姝应着，舀水洗菜。菠菜在清水里浮沉，根部的红须像小小的珊瑚。她洗得很仔细，一根根理清，脑海里却还在想那面墙——如果画一幅大大的画，娘会生气吗？

午饭时，炸酱面的香气满院飘。苏知娴炒的肉酱咸香浓郁，拌着劲道的手擀面和焯过水的菠菜，再撒一把葱花蒜末，简单却实在。明轩练了一上午武，饿坏了，连吃两大碗。明远吃得斯文，但速度不慢。

饭后，苏知娴收拾碗筷，对孩子们说：“今儿下午娘要去趟镇上，跟王掌柜签新店的契。你们在家好好的，明远温书，明轩练武，静姝……”

她顿了顿，看向女儿：“你自己安排，画画也好，练字也行。”

静姝眼睛亮了亮，小声应：“嗯。”

未时初，苏知娴出门了。明远回屋温书，明轩被苏语棠拎到后院继续练“应急三招”。静姝在屋里坐了会儿，拿出炭笔和草纸，却总觉得纸上画不出想要的感觉。

她悄悄走到后院西墙边。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墙上，苔藓泛着湿润的光。她从墙角捡了块平整的石头，垫着脚，开始在墙上画第一笔。

炭笔触到砖面的瞬间，静姝心里那点忐忑忽然消失了。粗糙的质感反而让线条有了生命，她先画了自家的院子——三间正屋，东边灶间，西边厢房，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树下石桌石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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