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黑虎帮收钱的日子。

这天苏知娴起得特别早。天还没亮透，她就蹲在小院的灶膛前，看着炉火映红自己的脸。锅里炖着卤肉，咕嘟咕嘟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睡不着？”苏语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五岁的小女孩揉着眼睛，抱着个布老虎，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如果忽略她眼中那过于清醒的光的话。

“嗯。”苏知娴往灶里添了根柴，“你说，咱们是不是该给钱？”

“昨晚不是说了吗？不给。”苏语棠打了个哈欠，蹲到她旁边，“给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些人贪着呢。”

“可孩子们……”

“孩子们更该看看，这世道有时候不能退。”苏语棠捡起根树枝，在地上画圈，“你退一步，人家进十步。明远说得对，‘得道多助’，咱们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苏知娴看着闺蜜，忽然笑了：“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个五岁的孩子在说大人话。”

“我本来就是‘五岁的孩子’啊。”苏语棠眨眨眼，“天真无邪，干什么都能被原谅的那种。”

两人对视，都笑了。紧绷的气氛松动了些。

辰时初（早上七点），小吃堂准时开门。

李大勇带着三个工友已经等在门口了。见苏知娴出来，他迎上来：“苏娘子，今天……”

“今天照常。”苏知娴笑着掀开红布，“几位大哥里面请，豆腐脑刚出锅。”

李大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领着人进去了。

生意照做。豆腐脑、油条、烧饼……热腾腾的吃食端上来，客人渐渐多了。周大根炸油条的“刺啦”声，孙婶子烙烧饼的翻面声，食客的说话声，混成一片热闹。

但这份热闹里，总藏着些不安。

巳时三刻（上午九点多），该来的还是来了。

三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晃进铺子，为首的是个刀疤脸，左边脸颊一道疤从眼角划到嘴角，看着就凶。正是三天前来过的那位。

铺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吃了一半的客人放下碗，悄悄往外挪。李大勇和工友们站了起来，手按在长凳上。

刀疤脸看都没看他们，径直走到柜台前：“苏娘子，钱备好了吗？”

苏知娴深吸一口气，从柜台后走出来：“这位大哥，小店刚开张，实在艰难。您看能不能宽限些时日，或者……少收些？”

“少收？”刀疤脸乐了，“你当是菜市场讨价还价呢？六两五钱，一文不能少！”

他身后两个喽啰配合地上前一步，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李大勇也上前一步：“兄弟，有话好说。苏娘子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不容易……”

“关你屁事？”刀疤脸斜眼看他，“码头上的泥腿子，也配管我们黑虎帮的事？”

这话激怒了李大勇的工友：“你说谁是泥腿子！”

眼看要起冲突——

“哎呀！”

一声清脆的童音。

五岁的“小草”不知何时钻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大碗刚出锅的豆浆，正“摇摇晃晃”地朝柜台走。她走得太急，脚下一绊——

整个人朝着刀疤脸撞了过去！

刀疤脸下意识伸手去挡，可那小小的身子却像块石头，撞在他腰眼上。他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砰！”

刀疤脸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在门槛上，眼前直冒金星。那碗豆浆倒是没洒——在撞上他的瞬间，被一只小手稳稳托住，连一滴都没泼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苏语棠（小草）惊慌失措地蹲下来，小手“慌乱”地在他身上拍打，“哥哥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脚滑了……”

她拍打的力道，让刀疤脸觉得肋骨快断了。

“你……你起开！”刀疤脸龇牙咧嘴。

两个喽啰赶紧来扶。其中一个伸手去推苏语棠：“小崽子滚开！”

他的手刚碰到苏语棠的肩膀——

“哎呀！”苏语棠又是一声惊呼，身子“不稳”地一晃，手肘“恰好”顶在喽啰的胃部。

那喽啰闷哼一声，捂着肚子弯下腰，脸色发白。

另一个喽啰见状，骂了一声伸手来抓。苏语棠“吓得”往后一退，小脚“不小心”踩在他的脚面上。

“嗷——！”喽罗惨叫一声，抱着脚跳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过几个呼吸间。在旁人看来，就是个五岁小孩笨手笨脚地撞倒了大人，又惊慌失措地“误伤”了其他人。

可刀疤脸不傻。他捂着后腰爬起来，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小女孩。

太巧了。巧得不像意外。

“你……”他咬牙切齿。

“哥哥对不起……”苏语棠眨着大眼睛，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豆浆还热着呢，我请你喝豆浆赔罪好不好？”

她说着，真的把那碗豆浆递过来。

刀疤脸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豆浆，再看看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脸，心里突然有点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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