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层内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木板缝隙透入极其微弱的光线和外面模糊的哀乐声、车轮辘辘声。空气混浊,弥漫着陈木和灰尘的味道。苏沐禾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霍去病冰冷的体温和那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呼吸。他尽量在狭窄的空间里调整姿势,让霍去病能靠得更舒服些,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抵挡行车时的颠簸。心脏仍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既为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惊险刺激,也为这周密到极致、堪称艺术般的安排下终于窥见的一线生机而激动不已。“乖乖,赵将军和卫老这手笔可真够大的!这简直比戏文里唱的还要刺激!”他暗暗咂舌。
霍去病在彻底的黑暗中紧闭双眼,全力凝聚着残存的精神,对抗着身体内部冰火交织的极度不适和剧痛。外面哀乐呜咽,如同为他奏响的挽歌,车轮每一次颠簸都碾过他的骨骼。但隐约地,透过冰冷的木板,他能感觉到一种被严密守护的安心感,那是他忠诚的部下们,用无声的行动和巨大的风险,为他编织的一道无形却坚实的屏障。
队伍缓慢前行,终于逼近了那座戒备森严、象征着皇权与律法出口的清明门。盘查开始了。守城士兵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硬。当士兵要求掀开车帘检查内部时,马车夫老周用带着哭腔的、卑微而恭敬的语气应答着。
就在车帘被掀开一条缝隙的瞬间!附近两名暗卫似乎因人群拥挤发生了小小的推搡,低声争执起来,声音不大,却恰好吸引了门口检查士兵一刹那的注意力。这微小的、看似偶然的干扰,加上车内堆放的、合乎情理的杂物的巧妙遮掩,使得那名士兵只是草草瞥了一眼,未能深究,便不耐烦地挥挥手,匆匆放行。
当马车车轮缓缓碾过城门洞下冰冷的石板,驶出那巨大阴影的刹那,夹层中的苏沐禾和霍去病,几乎同时感到一种无形的、沉重的枷锁骤然松脱!城外的风,带着泥土、草木和旷野特有的清冽气息,透过木板缝隙涌入,虽然前途依旧未卜,危机四伏,但他们终于闯过了第一道、也是最为凶险的鬼门关!苏沐禾差点喜极而泣,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
暗卫们在送葬队伍完全出城、行进了一段距离后,开始按照预定计划,如同水滴融入沙地,三三两两、不着痕迹地、自然而然地脱离队伍,消失在通往不同方向的小路、田野或树林中。他们将负责清除可能存在的“尾巴”,侦查前方敌情,并在远方预定的秘密地点重新集结,准备接下来更加漫长而艰巨的护卫任务。
棺马车随着送葬队伍继续前行了一段距离,直到完全远离了城门的视线范围。在一个长满荒草的岔路口,这辆看似普通的篷车悄然脱离了主队伍,车轮一转,拐上了一条更为偏僻、坑洼不平的乡间小路,速度明显加快。霍勇矫健的身影,早已在前方约定的地点——一片茂密的榆树林边缘等候多时。
真正的逃亡之路,此刻才算是正式展开帷幕。
林间换马,微澜初生
棺马车在颠簸的土路上疾驰,驾车的老周技术精湛,尽可能在速度与平稳之间找到平衡,减少对夹层中人的冲击。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片人迹罕至、幽深静谧的榆树林深处缓缓停下。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投下斑驳的光点。
霍勇如同幽灵般从一棵大树后闪出,目光如电,迅速而仔细地确认四周绝对安全后,才快步上前,低声道:“安全。”
暗门被从外面轻轻拉开,久违的天光刺得苏沐禾眯起了眼睛。他率先动作有些僵硬地钻出这憋屈的夹层,贪婪地深吸了好几口林中清冷而新鲜的空气,感觉像是重获新生。他立刻转身,和霍勇一同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霍去病扶抱出来。
他的动作自然而急切,充满了医者的本能。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霍去病冰凉依旧、几乎没什么温度的手臂时,心头莫名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霍去病脸色惨白得吓人,毫无血色,连站立都极其困难,刚从狭窄空间出来,似乎有些眩晕,身体一晃,大半重量都不由自主地倚靠了过来。苏沐禾连忙用自己同样单薄的身躯奋力撑住他,感受到那份远超想象的虚弱和轻飘,一种混合着强烈医者责任与难以言喻的、悄然滋生的怜惜情绪,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怎么轻成这样……”他鼻子有点发酸,赶紧甩甩头,驱散这“不专业”的多愁善感。
“将军!”霍勇低唤一声,声音里难掩深深的关切,上前一步,想要接过霍去病。
霍去病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还清醒。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此刻汇聚过来的几名风尘仆仆却眼神坚定的暗卫。
最后,在苏沐禾因用力支撑而微微发红的、带着明显倦意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不同于对待忠诚下属的、更为复杂的意味,或许是感激,或许是……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转瞬即逝,快得让苏沐禾以为是阳光晃了眼,根本无法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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