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 年 3 月 15 日的县城,初春的阳光总算驱散了些寒意。国营百货大楼门口的自行车停得满满当当,车把上挂着的网兜、布包晃来晃去,有穿的确良衬衫的年轻人,也有裹着棉袄的老人,说说笑笑地往楼里走 —— 周一的上午,正是县城居民采购的热闹时候。楼内的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泉水叮咚响》,甜美的歌声混着算盘珠子的 “噼里啪啦” 声,还有柜台后的吆喝声,织成了国营商店特有的喧嚣。
麦秋赶着驴车停在大楼侧门的卸货区时,刚过九点。老灰驴的蹄子踩在水泥地上,比踩在土路上稳当,却也显得有些局促,不时甩甩尾巴,驱赶着飞来飞去的苍蝇。车斗里的五十坛腌菜都裹着新缝的牛皮纸套,纸套上用红墨印着麦花画的小白菜,虽不精致,却透着干净;三十个麦秸手作装在竹筐里,盖着块蓝印花布,布角绣着 “红星村” 三个字,是张大妈连夜绣的。
“赶紧卸,别挡着卡车进货!” 侧门值守的老杨叉着腰,军绿色制服的袖口挽着,露出里面的旧毛衣,红袖章上的 “治安” 二字有些褪色。他看了眼驴车上的牛皮纸套,眉头没像上次那样皱紧,只是指了指旁边的空地:“卸那儿,轻点搬,别把坛碰碎了。”
麦秋赶紧应着,和赶来帮忙的小柱一起卸车。小柱是特意跟来的,怕麦秋一个人忙不过来,他穿着件新做的蓝布褂,是他娘为了让他进城特意缝的,脸上带着新奇,东张西望着大楼里的景象。“麦秋哥,这大楼真大,比公社的商店气派多了!” 他小声说,手里的腌菜坛抱得紧紧的,生怕摔了。
卸完货,麦秋从布包里掏出新印的标签 —— 老王的小印刷厂果然靠谱,五百张标签印得很清晰,白菜图案和字迹都没糊,只是颜色稍浅,是油墨快用完了。他揣着标签,领着小柱往采购科走,走廊里铺着红色的塑胶地板,踩在上面有点滑,墙壁上挂着 “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的标语,字迹鲜红。
采购科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说话声。麦秋刚要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撞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 是小柱,手里还拿着个麦秸小兔子玩具,是准备给王科长当样品的。
“麦秋?你咋来了?” 屋里的人走出来,是东风村的老周,他穿着件灰扑扑的中山装,领口沾着点麦壳,手里攥着个麦秸篮,篮沿的毛茬没剪干净,显得有些粗糙。看到麦秋,老周的脸瞬间僵了,像被冻住似的,手里的篮子也攥得更紧,指节泛白。
麦秋也愣了,他没想到老周会来这儿 —— 上次在村里谈棉花种植时,老周只字没提想进百货大楼的事。“俺是来送试销的货,还有新印的标签。” 他定了定神,把标签递向屋里,“王科长在吗?”
办公室里,王科长正坐在皮椅上,手里端着个搪瓷杯,杯身上印着 “1981 年度先进工作者” 的字样,里面泡着菊花茶,热气袅袅。他看到麦秋,眉头皱了皱,却没像上次那样冷脸,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进来坐,老周正跟我谈合作呢。”
老周也跟着进了屋,把手里的麦秸篮放在办公桌上,往前推了推:“王科长,您看俺们的篮子,是新麦秸编的,比红星村的耐用,俺可以按他们的价卖,不,还能便宜一毛,每个一块一!”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包 “大前门” 香烟,偷偷往王科长兜里塞,烟盒的棱角从王科长的中山装口袋里露出来,很显眼。
王科长没推辞,只是拍了拍口袋,示意老周别太明显,然后拿起老周的篮子,翻来覆去看了看:“编得还行,就是有点松,装东西容易漏。” 他又拿起麦秋递来的标签,扫了眼,“这标签印得一般,颜色太浅,贴在坛上不好看。”
麦秋赶紧把小柱手里的麦秸小兔子玩具递过去:“王科长,您看俺们的手作,每个都编了‘麦穗纹’,篮底还加了两层麦秸,结实得很;腌菜坛的纸套里还垫了油纸,防水,您可以打开看看。” 他说着,就想去拆牛皮纸套,却被王科长拦住了。
“不用拆了,我信你。” 王科长放下玩具,靠在皮椅上,手指敲着桌面,发出 “笃笃” 的声,“不过呢,你们的货和老周的货都得放仓库,我得对比对比,看看哪个卖得好,再决定给谁上柜。”
“对比?” 麦秋急了,声音也高了些,“您上周说好了,俺们的货这周上柜试销,咋又变了?俺们的标签、包装都按您的要求改了,货也赶制出来了,要是放仓库,不就坏了吗?”
“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王科长猛地拍了下桌子,搪瓷杯里的菊花茶溅出来,洒在办公桌上,“要么等,要么拉走,你自己选!别在这儿吵,影响我办公!”
小柱吓得往后缩了缩,手里的玩具差点掉在地上。老周站在旁边,没说话,却悄悄往王科长那边挪了挪,眼神里带着点得意 —— 他觉得,只要王科长帮着他,麦秋肯定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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