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 年 10 月 28 日,县城的风裹着深秋的凉意,刮在脸上像细针扎着疼。国营供销社的木质柜台后,堆积着大半捆发黄的麦秸,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卷起细碎的麦糠,落在柜台的算盘上,发出轻微的 “沙沙” 声。麦秋攥着空荡荡的粗布口袋,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脸色比窗外的铅灰色天空还要沉 —— 编麦秸挂饰急需的优质白麦秸,断货了。
“王主任,您再想想办法,俺真的急用,月底就得给贸易公司交货,两百个挂饰等着麦秸赶工呢!” 麦秋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恳求,目光落在柜台后那捆白麦秸的样品上 —— 那是上个月剩下的,麦秸色泽洁白,纤维柔韧,弯折数次都不会断,正是编挂饰的最佳材料。
供销社的王主任坐在木椅上,手里捏着支钢笔,眉头皱得紧紧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麦秋,不是俺不帮你,县麦秸厂这个月减产,优质白麦秸都优先供给国营工艺品厂了,他们要赶制出口订单,咱们小商户根本拿不到货。” 他指了指旁边堆积的黄麦秸,“你要是实在等不及,就拿这种黄麦秸,五毛钱一斤,就是脆得很,编的时候稍微用点力就断,成品也不耐用。”
麦秋伸手拿起一把黄麦秸,指尖刚触到就感觉到粗糙的质感,他轻轻一折,“啪” 的一声,麦秸应声断裂,断面处露出干枯的纤维。他心里一沉,这黄麦秸根本没法用 —— 陈经理上周特意叮嘱,这批挂饰是要供给县机关的国庆福利,品质不能出半点差错,用黄麦秸编出来的挂饰,别说卖不上价,还得砸了红星村的招牌。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麦秋还想再争取,王主任却摇了摇头,拿起算盘拨了几下,发出清脆却冰冷的声响:“没了,要等就下个月,要么就拿黄麦秸,你自己选。”
麦秋攥着断裂的黄麦秸,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想起张大妈昨天傍晚还在村口等着他:“麦秋,你可得把麦秸买回来,俺们几个妇女都编好了框架,就等着填芯了,耽误了交货,可对不起陈经理的信任。” 他还想起村里的孩子们,盼着他结了货款,给大家买新文具,这些期待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
正在他一筹莫展时,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 上次给县食品公司送货,保洁刘姨闲聊时提过一嘴:“城郊的废弃砖窑厂那边,有私下卖紧俏货的,都是农户自己收的余料,或者从厂里匀出来的,你要是实在买不到,去那儿问问,就是得小心点,那地方鱼龙混杂,有真货也有假货,还得防着工商巡查。”
“黑市”—— 这两个字在麦秋心里打了个转,带着点隐秘的畏惧。他从没去过这种地方,只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黑市没有固定摊位,交易都是私下进行,价格比国营店高,还可能遇到骗子,要是被工商抓住,货物会被没收,还得罚款。可看着手里的订单,想着张大妈期盼的眼神,他咬了咬牙:“只能去试试了,总不能让村民们的心血白费。”
离开供销社,麦秋赶着老灰驴,往城郊的方向走。深秋的风越来越大,刮得路边的白杨树叶子 “哗哗” 作响,路上的行人裹紧了衣裳,脚步匆匆。驴车走在柏油路上,渐渐远离了县城的喧嚣,柏油路变成了坑洼的土路,风里混着尘土和枯草的味道,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废弃砖窑厂的轮廓 —— 断壁残垣上爬满了野草,烟囱孤零零地矗立在暮色里,透着几分荒凉。
离砖窑厂还有百米远,就看到门口蹲着个穿黑棉袄的男人,双手插在袖筒里,眼神警惕地盯着来往的人,正是黑市的 “望风的”。他看到麦秋的驴车,立刻站起身,快步走了过来,语气冷硬:“干啥的?找谁?”
“俺找…… 找卖麦秸的。” 麦秋心里有点紧张,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从布包里掏出一个编好的麦秸挂饰,“要能编这个的白麦秸,优质的,柔韧度好,不能脆。”
男人接过挂饰,翻来覆去看了看,又打量了麦秋一番,见他穿着朴素,不像工商的人,才朝砖窑里喊了声:“老周,有人要麦秸,优质白麦秸。”
话音刚落,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从砖窑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腰间系着根粗布带,裤脚卷到膝盖,露出黝黑的小腿,脸上满是风霜,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点尘土,却透着股实在劲儿。他是老周,在黑市待了好几年,专做农产品的 “牵线” 生意,不坑人,附近的农户和小商户都信他。
“你要多少?要啥样的?” 老周的声音洪亮,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正题,眼神里带着审视,却不让人反感。
“要两百斤白麦秸,得像俺这挂饰上的一样,柔韧,不容易断,编出来颜色好看。” 麦秋赶紧说,又比划着编挂饰的动作,“俺们是红星村的,编挂饰供城里的商店,月底要交货,耽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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