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 年 3 月的北京,清晨的风还带着些凉意,校园里的杨树刚抽芽,嫩绿色的叶子裹着鹅黄色的芽尖,挂在光秃秃的枝桠上,风一吹,“哗哗” 响,落在农学楼前的石板路上,铺了薄薄一层。麦秋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昨天没写完的实验报告,还有个搪瓷饭盒(娘给烙的玉米饼还在里面,用纱布裹着),快步往实验室走 —— 每天早上七点半,他都要去照看培养皿里的冀麦 13 号种子,这是教授特意分给的试验样本,关乎村里开春的麦种试种。
农学实验室在农学楼二楼,门是深棕色的木门,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纸条:“实验期间,请勿喧哗”。推开门,一股消毒水混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 里面摆着六张长条木桌,桌面被酒精灯烧出不少细小的痕迹,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玻璃器皿:锥形瓶、烧杯、培养皿,还有几个贴着标签的麦种样本袋,标签上的字是用蓝色钢笔写的,字迹工整。麦秋的实验台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正好落在桌上,把十几个玻璃培养皿照得透亮。
每个培养皿里都铺着三层湿润的滤纸,滤纸上整齐排列着五十粒冀麦 13 号种子,种子是去年秋天从县农技站领的,颗粒饱满,浅棕色的种皮上还带着点泥土的痕迹。培养皿旁边放着支银色的水银温度计,刻度从 0 到 50℃,玻璃管上沾着点水珠(是培养皿蒸发的水汽),还有个蓝色封面的方格实验本,上面用蓝黑墨水记着前两天的发芽数据:“3 月 10 日,室温 14℃,发芽率 85%,胚根长度 0.3cm;3 月 11 日,室温 16℃,发芽率 90%,胚根长度 0.4cm”。
麦秋穿上白大褂(袖口磨出了点毛边,是上学期实验室发的),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银色的镊子,镊子头很尖,他小心地捏起一颗刚发芽的种子 —— 胚根已经长到半厘米,乳白色的芽尖微微弯曲,像是在努力往土里扎,子叶还裹着种皮,透着点淡绿色。“麦秋,过来看看这个样本。” 教授的声音从实验室另一头传来,他穿着件灰色的卡其布上衣,戴着副黑框眼镜,手里捏着片装在玻璃载片里的小麦叶片,正对着阳光看。
麦秋赶紧放下镊子,擦了擦手,快步走过去。教授把载片放在老式显微镜的载物台上 —— 这台显微镜是苏联产的,金属部件已经有些氧化,透着点铜绿色,镜筒上还贴着张红色的标签,写着 “1965 年购置”。“你调下焦,看看叶片的横切面。” 教授握着麦秋的手,帮他转动粗准焦螺旋,“慢点开,别碰坏了载片。”
麦秋眯着眼睛凑在目镜前,慢慢转动细准焦螺旋,视野里渐渐清晰 —— 叶片的横切面像片小森林,栅栏组织和海绵组织排列着,只是本该密集的叶绿体,此刻有些稀疏,像是被风吹散的树叶。“教授,这叶绿体是不是太少了?” 他抬起头,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 这叶片样本是上周从村里带来的,是张大爷特意摘的试验田麦苗叶。
“对,叶绿素含量略低,是缺氮导致的。” 教授拿出一支红色的铅笔,在实验报告上画了个叶片结构示意图,“氮是叶绿素的组成成分,缺氮的话,叶片就会发黄,光合作用弱,麦苗长不壮。” 他指着示意图上的叶绿体:“你们村的试验田之前种的是普通麦种,土壤里的氮含量本来就不高,换了高产的冀麦 13 号,需求更大,不补氮肯定不行。”
麦秋赶紧拿出自己的方格笔记本,笔尖是 “英雄” 牌钢笔,墨水是 “鸵鸟” 牌的,他一笔一划地记:“冀麦 13 号缺氮表现:叶片发黄、叶绿体稀疏;补救方法:补施氮肥。”“每亩撒十斤尿素,分两次撒。” 教授补充道,手指在桌上比划着,“第一次在三叶期,撒五斤,让幼苗扎根;第二次在拔节期,再撒五斤,促进秸秆粗壮,别一次撒太多,尿素劲儿大,容易烧苗。”
麦秋把 “分两次撒”“拔节期” 都用圈标出来,生怕记混了 —— 村里的人大多没种过高产麦种,要是弄错了用量,一季的收成就完了。“教授,那春播时温度有要求吗?俺们村春天有时候会倒春寒。” 他想起去年春天,村里的麦子刚发芽就被冻了,减产了不少。教授走到培养皿旁,拿起温度计看了看:“你再观察三天,把不同温度下的发芽数据整理出来,冀麦 13 号的最适发芽温度是 15-20℃,低于 10℃就别播,等气温稳定了再种。”
下午四点半,下课铃响了,校园里顿时热闹起来 —— 学生们背着书包往宿舍走,自行车 “叮铃” 的铃声此起彼伏,有的学生还提着从食堂买的饭菜,饭盒是铝制的,冒着热气。麦秋没回宿舍,先去了传达室 —— 每天这个点,传达室都会送来当天的信,他惦记着村里的消息,生怕试验田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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