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黝黑汉子啐道:“赵员外去年不是说要修桥?收了大家伙的捐钱,到现在连个木桩都没见着!”
“赵员外?”玄奘合十问道。
众人见是个气度不凡的僧人,七嘴八舌说起来。原来这断魂川两岸分属两县,此桥是往来要道。本地最大的地主赵员外曾牵头募资修桥,钱收了不少,桥却迟迟不动工。去问,便推说工匠难请、木料昂贵、官府批文不下云云。
正说着,一个穿着绸衫、留着两撇鼠须的干瘦中年人在几个家丁簇拥下踱步而来,正是赵员外。他见众人围着一个和尚诉苦,脸色一沉,但看清玄奘容貌俊朗、气度沉静,不像寻常游僧,又堆起笑:
“这位法师请了。非是赵某不肯修桥,实是难处太多。您看这河,水急浪高,等闲木桥石桥根本立不住。请好工匠,要价极高;买上好木料石料,钱如流水。县里是拨了些款子,可层层克扣,到手连买钉子的钱都不够!赵某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他说得恳切,眼中却闪着精光,不住打量玄奘的行李——虽然简陋,但白龙马神骏异常,那猪脸和尚扛的钉耙也似非凡物。
玄奘看了看那咆哮的河水,又看了看对岸那些挎着药包、提着粮袋、焦急等待的百姓,点了点头。
“员外既如此说,贫僧或可一试。”
赵员外一愣:“法师会修桥?”
“略通一二。”
赵员外眼珠一转,心中盘算:这和尚若真能修成桥,功劳自然记在我这牵头人头上;若修不成,也是他夸口,与我无干。当即拍胸脯道:“法师若肯出手,赵某愿出……出五十两银子助工!再召集本庄青壮听用!”
玄奘淡淡道:“银子不必。只需员外依我三件事。”
“法师请讲!”
“第一,召集两岸所有能出力的青壮,听我调遣。”
“这个容易!”
“第二,我要在上下游三十里内勘察水情,需熟悉本地水文的老船夫、老樵夫带路。”
“也成!”
“第三,”玄奘目光平静地看着赵员外,“修桥期间,所有物料采买、人工调度,由我指定之人负责,员外不得插手,只需在旁监督记录便是。”
赵员外脸色微变。这第三条,等于夺了他的权。但转念一想,这和尚人生地不熟,能翻出什么浪?况且修桥是苦差,他乐得不沾手。便咬牙道:“就依法师!”
玄奘当即让赵员外召集人手,自己则带着八戒,沿河上下游走了几十里。他时而掬水细看,时而敲击岸石,时而蹲下捻土。有老船夫指点哪段水缓,哪处有暗礁;有老樵夫告知哪座山有合适木材,哪处石质坚硬。
三日后,玄奘选定了一处河面较窄、基底为整块青石岩的河段。他画出桥梁图样,虽只是简易的石墩木梁桥,却结构精巧,用料节省。更难得的是,他设计的桥墩呈梭形,可分开水流,减小冲击;木梁采用榫卯与鱼胶粘合,坚固异常。
“鱼胶?”赵员外看着图纸,不解。
玄奘解释道:“此河盛产青鲶,其鳔厚实,熬制后黏性极佳。贫僧可教大家改良熬胶之法,加入几种山中常见树脂,所得鱼胶,粘合木材不弱于铁钉,且不怕水浸。”
他当即演示:取来青鲶鱼鳔,熬制成胶,又加入松脂、桐油,熬煮搅拌,最后得一锅琥珀色粘稠胶液。取两块木板涂胶贴合,以绳捆紧,晾干后,几个壮汉合力竟掰之不开!投入水中浸泡三日,取出依旧牢固。
众皆称奇。
更绝的是运木之法。玄奘指点村民在上游伐木,趁春季水涨,将木材编成木排,顺流放下,到桥址处拦截。省了无数人力搬运。
赵员外原本还存着看笑话的心思,此刻也收起轻视,认真起来。
开工那日,两岸聚集了数百青壮。玄奘将人分作数队:采石队、伐木队、熬胶队、编织队、施工队。他亲自示范如何用简易的杠杆、滑轮吊装石料,如何用水测法确保桥墩垂直,如何架设临时脚手架。
八戒这下可派上大用场。他力大无穷,扛千斤巨石如无物,又通水性,常潜入水下固定基桩。村民起初怕他,后来见他憨厚肯干,渐渐亲近,还给他起了个外号猪力士。
玄奘并不用神通直接造桥,而是将每一步的原理、技巧倾囊相授。他教村民辨识何种石材耐水压,何种木材抗腐蚀,如何利用水流之力运输,如何用简单的三角测量法确定距离、角度。这些知识,在村民听来,简直闻所未闻,却又浅显易懂。
期间,赵员外几次想插手物料采买,暗示可用些次等石料、偷工减料,都被玄奘淡淡挡回:“此桥关乎千百人性命,一丝一毫马虎不得。”赵员外见玄奘在民望极高,也不敢造次。
月余之后,一座长十五丈、宽一丈二尺的木石大桥,赫然横跨断魂川!
桥成那日,两岸百姓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比过年还热闹。第一个推着独轮车过桥的货郎,走到对岸,转身对着大桥磕了三个响头。那发高热孩童的母亲,抱着终于取回的药,哭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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