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将详细的造桥要领——从选址、选材、熬胶、施工到后期维护,写成册子,一式三份,一份留给赵员外,一份交给村里公认正直的宿老,一份交给学得最快的几个后生。他特意叮嘱:“此桥可保三十年无恙。三十年后,需按册中查损补缺之法检修。册中所记技艺,望诸位传于子孙,惠及后人。”
临行前,赵员外设宴答谢。席间,他试探道:“法师有此神技,何不留下来?赵某愿捐资建庙,奉法师为住持,香火钱自然……”
玄奘放下茶杯,看了他一眼:“员外,桥已修成。望你谨记,此桥乃两岸百姓血汗所成,今后过桥,不可收取分文。若有贪墨、以桥牟利之举——”他微微一笑,笑容却让赵员外脊背发凉,“举头三尺有神明,贫僧虽在万里之外,亦能知晓。”
赵员外冷汗涔涔,连道不敢。
师徒离开那日,百姓送行送出十里。许多人在桥头立了块石碑,上书玄奘法师普渡桥,又刻了建桥始末。据说后来赵员外果然老实了许多,还出钱在桥头盖了凉亭,供行人歇脚。此是后话。
马上,八戒啃着百姓塞给他的烙饼,含糊道:“师父,您说这赵员外,往后会老实吗?”
“人心难测。”玄奘望着前方道路,“但我们做了该做的。授人以渔,而非授人以鱼。桥在他们自己手中,守护还是毁弃,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们能做的,是把选择的可能,交到他们手里。”
八戒似懂非懂,但看着身后那座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大桥,看着桥上往来如织的人流,忽然觉得,这比打死十个妖怪,还让人心里踏实。
自那以后,玄奘师徒西行的路,越发不务正业起来。
若说开山、架桥尚是大事,那么此后沿途所为,则愈发细致入微,如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所经之地的面貌。
行至一处唤作苦水乡的地方,土地贫瘠,庄稼稀疏,百姓面黄肌瘦。玄奘停留半月,走遍乡间田埂,掬土细观,又尝井水、河水。最终发现,此地水土偏碱,且农户世代只种粟米,地力耗尽。
他召集乡老,在打谷场上开讲。讲的不是佛法,而是农事。
“此地水咸土碱,宜种耐碱之物。”他取来纸笔,画了几种植物的图样,“此乃高粱,耐旱耐碱,秆可做帚,穗可酿酒,籽可食。此乃苜蓿,可肥田,牲畜喜食,轮作可改土质。”
又教他们如何区田法:深耕细作,挖沟蓄水,集中肥力。如何代田法:今年种粟,明年休耕,后年种豆,轮作养地。更将粗浅的地气疏导、五行轮转之理,化入农事,教他们如何根据地势高低、水源远近安排作物,如何利用草木灰、粪肥改良土壤。
他亲手示范制作一种简易的翻车,以木制齿轮、踏板驱动,可将低处河水车到高处旱田。又教妇女辨识几种常见野菜、草药,如何在房前屋后种植,以补粮食不足。
起初,老农们将信将疑。但见这和尚说得头头是道,又肯挽起裤腿下田示范,便试着按他说的做。不过一季,凡按新法耕种的田地,收成竟多了三成!苦水乡渐渐有了笑语,有了生气。后来此地改名甘泉乡,因玄奘指点打出的几口甜水井,泽被百年。
又一日,路过一处山村,正逢时疫。村民发热、呕吐,死亡日增,巫医跳神作法,毫无用处,反耽误病情。
玄奘入村,不顾劝阻,亲自查看病患。他以灵眼术观气,又以镇元子所赠乙木精气为引,感知病灶。发现是水源被死畜污染,引发痢疾。
他当即带人清理水源,撒石灰消毒。又上山采来黄芩、黄连、马齿苋等常见草药,教村民熬制汤药分发。更将沸水再饮、饭前洗手、掩埋秽物等简单卫生常识,编成朗朗上口的歌谣,让孩童传唱。
“病从口入,勤洗手,净水源,可防大半疫病。”他站在村口老槐树下,对聚拢的村民缓缓道,“巫医跳神,救不了命。信医、信药、信自己讲卫生,方能活人。”
疫病很快控制。村民视他如再生父母,要为他立生祠。玄奘只取了一碗清水,洒在村口,道:“立祠不必。记住这次教训,莫污水源,有病寻医,便是对贫僧最好的报答。”
他还教妇人以沸水煮麻布,为产妇接生,婴儿夭折率大减。教猎人制陷阱,不伤幼兽,维持山间生灵平衡。教樵夫间伐取木,莫要涸泽而渔。
他所传的,皆是朴素至极、一看就懂、一学就会的法子。没有高深道理,只有实实在在的如何活下去,如何活得更好。
八戒跟着久了,也咂摸出味道。一次歇息时,他啃着村民送的菜饼,含糊问道:“师父,俺老猪好像有点懂了。您这不像取经,倒像是……像是来当土地爷的,不不,比土地爷还操心。可咱们不是要去西天见佛祖吗?这么走走停停,得走到猴年马月?”
玄奘坐在溪边石上,洗去手上的泥土。闻言,他抬起头,望向西天方向,晚霞将云层染成绚烂的锦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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