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山巅,护山大阵“青禾万劫阵”全力铺开,青蒙蒙的光辉如蒙尘的碧玉,笼罩住连绵的殿宇峰峦。往日里这光芒是族人最安心的屏障,今日却泛着细碎的颤栗,符文流转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悲戚——就像山脚下那些垂首而立的族人,脊背虽挺,眉宇间却压着族长身陷绝阵的阴霾。
议事厅内,紫檀木梁柱投下深沉的阴影,将气氛压得如铅块般沉重。主位空空荡荡,那把铺着玄狐裘的太师椅,是陈远山坐了三十年的位置,如今椅背上悬着的青色玉牌还在微微发烫,主人的气息却已隔了生死。
陈恒如铁塔般矗在左首,赤红的双目布满血丝,虎目里的泪光强忍着不落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连身下的楠木椅扶手都被攥出几道深痕;陈婉坐在右首,素白的手帕早已浸透泪水,指尖颤抖地绞着帕角,肩膀耸动如风中残叶;陈寿佝偻着背,往日里乌黑的鬓发一夜之间添了大半霜白,他捧着半盏冷透的茶,杯盖与杯身碰撞的轻响,是厅内唯一的动静,却更衬得死寂。韩立盘膝坐在角落的蒲团上,灰袍染着未干的血渍,面色苍白如纸,周身萦绕的土黄色灵光忽明忽暗,显然在强行压制伤势。
陈砚站在下首,白衣上的血污虽已洗净,脸色仍带着失血的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淬过火的寒星,沉凝得远超十六岁的年纪。经脉里的刺痛如钢针游走,丹田内的庚金道种还在微微悸动,那是吞噬煞源后的余韵,可这些身体的痛苦,在祖父生死未卜的煎熬面前,轻得像鸿毛。
“都怪我……若不是为了救我,祖父他……”陈砚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味。
“不关你的事!”陈恒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茶盏跳起来,“是幽冥殿那群该千刀万剐的杂碎!是那具破土的古尸!大哥是为了护着陈家所有人,不是为你一个!”他的吼声撞在厅壁上,回声里满是悲怆。
陈婉深吸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声音虽轻却坚定:“四哥说得对。砚儿,自责换不回族长,陈家不能垮——这才是对族长最好的告慰。”
“婉丫头说得在理。”陈寿终于开口,将冷茶泼在地上,茶汁在青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族长临行前早有交代,若他有不测,需立刻定下心骨,稳定族基。如今幽冥殿虎视眈眈,古炼尸悬在头顶,陈家最忌群龙无首!当务之急,是立新任族长!”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韩立。他是陈家客卿,筑基后期的修为,又是破阵的功臣,威望足以服众。韩立却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灵光在他嘴角凝成的血珠上闪了闪:“韩某是外姓人,陈家的传承,需由陈家人执掌。且我伤势过重,至少要闭关三月才能恢复,难当此任。”
他的目光扫过陈恒、陈婉,最终定格在陈砚身上。陈恒立刻接话:“那就请四叔公暂代族长!您德高望重,族里没人不服!”
“老夫不行。”陈寿摆手起身,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陈砚肩上,力道大得让陈砚踉跄了一下,“我半截身子入土,守成尚可,开拓不足。陈家现在要的不是撑船的舵手,是能劈波斩浪的利剑!”他猛地提高声音,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我提议,由第七房陈砚,继任陈家族长之位!”
议事厅内瞬间静得能听见呼吸声。陈砚愣住了,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他才十六,筑基不过半年,族长之位重如泰山,他能扛得动吗?
“四叔公,我……”
“你敢说你不行?”陈寿打断他,声音如重锤砸在心上,“你天赋异禀,灵境得道种,煞窟活下来,连韩长老都赞你心智坚韧;族长燃血护你,是信你能接下陈家的未来;外面的族人扒着门缝看,是盼着有人能给他们希望!你年轻,但你有担当!这位置,非你莫属!难道你要让族长的血白流,让陈家沦为幽冥殿的傀儡吗?!”
陈砚猛地抬头,视线透过门缝,撞进外面族人的眼睛里——有老妪的惶恐,有少年的迷茫,更有猎手们藏在袖中的、攥紧的拳头。他想起祖父冲天而起的青禾虚影,想起那燃尽寿元的决绝;想起韩立喷着鲜血仍护着他逃生,想起周莽昏迷前的狂吼……一股滚烫的责任感从心底翻涌上来,压得他胸口发闷,却也点燃了胸腔里的火。
逃避?让祖父的牺牲成笑话?让陈家分崩离析?
不!
陈砚的眼神骤然变了,彷徨与自责被碾碎,化作破釜沉舟的锐利。体内的青禾剑元自发奔腾,顺着经脉流转,在周身凝成淡淡的青芒。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厅内每一位长辈,声音清晰如裂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各位叔祖、姑姑信我,陈砚……愿担此任!”
他撩起衣袍,对着空悬的主位,对着那枚还带着祖父余温的青色玉牌,缓缓跪下。膝盖砸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将额头贴地,叩首三次,每一次都重如千钧:
“孙儿陈砚,在此立誓:以血护族,以剑承脉!凡犯我青禾陈家者,剑诛之;凡欺我族人者,刃斩之!祖父未竟之志,我来续;家族复兴之路,我来开!此心昭昭,天地共鉴,鬼神共知!若违此誓,剑折道消,人神共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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