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门内传来一阵迟疑的脚步声,接着是门闩拉动的轻响,门缝里露出李老先生花白的胡须和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周明远手里的布包,老人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才缓缓打开门,侧身让他们进去,声音里带着几分疏离:“周书记,你们来做什么?我这药铺小,容不下大人物。”
周明远放下布包,郑重地鞠了一躬,腰杆弯得很低,后背的衣料都绷得发紧:“李老先生,之前是我们犯了左倾错误,不分青红皂白就批斗您,还没收了您的药材和钱款,寒了您的心,也寒了所有爱国人士的心。我代表县委,给您赔不是!”他把写得工工整整的道歉信递过去,又指着布包说,“这是您之前捐给部队的甘草、当归这些药材,我们按市价折算成钱款,加上被没收的财产,一分不少地还给您。往后,还盼着您能继续支持抗日工作,给我们指错纠错,您的话,比我们自己琢磨十遍都管用。”
李老先生接过道歉信,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他扶了扶眼镜,逐字逐句地读着,指腹在“诚恳致歉”几个字上反复摩挲。沉默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声音里的冷淡消散了大半:“周书记,我不是怪你们抗日,我儿子也在济南参加了地下党,我比谁都盼着打跑鬼子。只是前阵子你们来批斗,把药铺的柜台都砸了,我是怕了那些过激的做法,怕帮了你们,反倒连累了街坊。”他拿起布包,从中抽出一半钱款,硬塞回周明远手里,“这钱,就当我再捐给部队买药了,战士们在前线流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为他们出点力。”
周明远眼眶一热,握着那带着体温的银元,连声道谢。从药铺出来,他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刘四爷家。刘四爷是城里有名的开明士绅,祖上留下了几十亩田地,之前被没收了十亩,心里一直有疙瘩。但见周明远带着县委干部亲自上门道歉,还主动拿出田地契约要归还,老人的脸色渐渐缓和,握着契约的手微微颤抖:“周书记,我刘老四活了六十岁,就信‘说到做到’四个字。只要你们能真心团结我们这些人,一起抗日,过去的事,就当风吹过了。”
与此同时,红石村的练兵场上,已是一片热火朝天。土场子被战士们踩得平平整整,边缘插着几根木杆,拉着练队列用的麻绳。任天侠从三个连抽调的60名骨干早已集结完毕,分成三排站着,军装虽旧却洗得干净,腰间的皮带都系得紧紧的。来自李家庄一连的骨干,袖口还沾着青石口防御战的泥土,眼神里带着实战后的锐利,对依托村落打伏击颇有心得;风陵渡三连的骨干裤脚还留着河水浸泡的痕迹,熟悉河防与山地作战,擅长利用地形隐蔽突袭;二连的骨干则身姿最挺拔,对红石村周边的布防了如指掌,攻防战术运用娴熟。
任天侠穿着单衣,额角渗着汗珠,亲自示范队列动作,声音洪亮得压过了场边的风声:“都看清楚了!齐步走要脚跟先着地,步幅七十五厘米,手臂摆动要自然。咱们是‘小教官’,自己先把动作练标准,回去才能教好弟兄们,别让战士们笑话咱们‘半吊子’!”他走了个来回,见一名战士手臂摆动过高,立刻上前纠正,指尖轻轻按在对方的胳膊上:“放松,像摆钟一样,别使劲绷着。”
一旁的射击场上,张守义正带着李家庄一连的骨干练习精准射击。他是部队里出了名的神枪手,曾在青石口战斗中一枪击毙伪军小队长。此时他手把手地纠正战士的瞄准姿势,下巴抵着战士的肩膀,眼睛盯着准星:“屏住呼吸,缺口对准准星,再对准靶心,三点一线别跑偏。李家庄离青石口近,随时可能跟日伪军碰面,咱们没有重武器,就得靠‘准头’取胜,每颗子弹都要打在点子上,别浪费!”
赵青山则在村外的山坡上,带着二连、风陵渡三连的骨干演练战术穿插。他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地形,模拟日伪军从东南方向偷袭的场景:“二连的人从左侧绕后,注意利用灌木丛隐蔽,别踩断树枝暴露位置;三连的人正面牵制,打两枪就换个地方,让敌人摸不清咱们的人数。记住,穿插要快,要狠,一击即中!”话音刚落,战士们像猎豹一样在树林间穿梭,时而依托土坡卧倒,时而借着树干隐蔽,动作干脆利落,连脚步声都压得极低。
休息间隙,任天侠找来张桂兰、陈卫国和老村长王大爷,坐在练兵场边的石头上聊起县政府的事。石桌上摆着粗瓷碗,盛着微凉的井水,风一吹,碗沿的水珠滚落下来。“张大姐,你在农救会威望高,上次组织妇女给战士们做布鞋,全村的媳妇姑娘都来了,老百姓都信你。”任天侠看着张桂兰,语气诚恳,“县政府成立后,想请你负责民政工作,管老百姓的吃穿用度和支前动员,比如谁家缺粮、哪个村子要修桥,还有战士们的后勤补给,都归你统筹,怎么样?”
张桂兰爽朗地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手掌在膝盖上一拍:“任县长,你这是瞧得起我!只要能为老百姓办事,能帮着打鬼子,啥活我都能干!前阵子农救会还组织妇女给李家庄、风陵渡的战士们做了两百多双布鞋,往后咱们还能搞生产互助,把各村的余粮集中起来,既保证老乡们够吃,又能支援前线。战士们在前线拼命,咱们在后方就得把保障做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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