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草谷的寂静,是一种拥有实质重量的法则屏障。穆云舟每一步踏出,都深陷于绵厚如毯的青苔,脚下传来的并非生机勃发之感,而是某种源自亘古的、带着审视与衡量意味的冰冷凝视。谷中草木繁盛到极致,层层绿意浓稠得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叶尖滴落,然而,这片极致的生机之中,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 “绝对阒寂”——风止、虫噤,万物失声,连叶片舒展的微响都被彻底抹去。唯有脚下大地深处,那磅礴生机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其缓慢而沉重的脉搏隐隐传来,每一次搏动都撼动着闯入者的心神。
它在审视我们的道心本质苏瑶指尖流转的探查青芒,在这片绝对的静默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无法忽视的灵力涟漪,先祖遗训催生枯萎,可放眼此地...何来半分衰亡之象?
穆云舟未答,他的全部感知都已系于掌心玄石吊坠——那温润的银光在此地非但未被压制,反而如被圣泉洗涤,愈发清亮纯粹,带着一种近乎欢欣的颤动,坚定不移地指向山谷中央那片唯一的空旷之地。
空地的中央,一株灵草孤独而立。它的形貌与谷中极致的繁茂形成了惨烈到令人心颤的对比:大半身躯焦黑蜷缩,如同被地狱烈焰狠狠舔舐过的残骸,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死意;唯有一线细若游丝、近乎彻底熄灭的、却执拗得惊人的翠绿生机,仍在其根系最深处,如同风中之烛般,艰难而顽强地闪烁着微光。
就在苏瑶的指尖即将触及那线微弱生机,欲要以自身灵力探其虚实的刹那——
那株枯槁的灵草,竟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
霎时间,整个灵草谷仿佛从一场亘古的长梦中 “活”了过来!但这并非充满欢愉的苏醒,而是带着被亵渎、被触怒的、森然无边的威严。无数原本温顺匍匐于地的翠绿藤蔓,瞬间化作无数矫健凶戾的碧色蛟龙,自松软的腐殖质中暴烈弹射而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凌厉尖啸,直取二人脚踝经脉要害!四周原本静止如画的亿万草叶齐声疯狂震颤,发出铺天盖地的鸣响,那声音并非杂乱无章的噪音,而是奇妙地汇聚、交织,最终形成一道古老、模糊却仿佛能直接拷问灵魂本源的宏大意志:
何人...擅闯圣地,惊扰沉眠?
一道完全由最纯净、最本源的生命绿光编织而成,身形小巧精致、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洪荒气息的虚影,自那株枯草顶端袅袅升起。它没有具体的面容,但穆云舟与苏瑶都能无比清晰地 “感觉” 到,一道冰冷、透彻、仿佛能瞬间洞穿一切伪装与虚妄的目光,已将他们从内到外牢牢锁定。
木灵虚影发出一声空灵而带着无尽岁月感的轻嗤:「又是为草籽而来...过往无数贪婪之辈,皆惑于之便捷。且让吾观汝等本心,究竟几何。」
为重塑镇阴碑,遏制阴脉肆虐,护佑苍生而来,需借通灵草籽之力。穆云舟立刻止住所有动作,甚至主动收敛了护体灵光,任由那些充满磅礴生机却暗含禁锢与毁灭之力的碧绿藤蔓缠绕而上,目光坦然而坚定地迎向那道无形的注视,此株应是谷中沉寂之核心,维系平衡之关键,还请木灵成全。
木灵不再多言,那虚幻的身形骤然爆散,化作亿万闪烁着莹莹微光的绿色星点,完美无瑕地融入了谷中每一株草木,每一片绿叶,仿佛它本就是这方天地意志的化身。下一刻,穆云舟只觉自身神魂被一股无可抗拒、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拉扯出躯壳,眼前真实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迅速剥落、瓦解、重组——灵草谷那浓郁到化不开的葱翠瞬间褪色、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弥漫着绝望与冰冷死气的绝对荒芜。枯死、倒伏的灵草无边无际,如同经历了一场神魔大战后遗留下的累累尸骸,空气中弥漫的衰败与腐朽气息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令人窒息。
而他的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柄流淌着幽冷寒光、周身缠绕着无数代表 “净化”与“效率” 的法则符文的巨镰。一个充满无尽诱惑、仿佛源自他心底最深处的声音,在他识海中温柔而固执地低语,如同魔鬼的絮语:斩断这些无用的腐朽,清理这冗余的过去...唯有彻底的舍弃,纯粹的新生方能毫无阻碍地降临。挥下去,只需轻轻一挥,一切阻碍都将烟消云散,此地将永葆极致、完美的繁盛...
它们已耗尽自身价值,让位于更有活力、更富效率的新生存在,方是天地至理,进化真谛。木灵的声音,此刻仿佛化作了这荒芜世界本身不可违逆的天意,在每一个角落冰冷地回响,试图瓦解他最后的坚持。
镰刀传来的森然寒意几乎要冻结他的血脉与思维,那 “舍弃少数,成就整体” 的冰冷念头,带着一种近乎完美的、无懈可击的逻辑,疯狂地蛊惑着他,拉扯着他的意志。就在心神即将彻底倾斜,手臂肌肉微微绷紧欲要挥落的千钧一发之际,穆云舟目光如炬,凭借自身坚韧道心所感,急速扫过这无边的绝望荒芜——并非依赖外物吊坠的指引——最终,他的视线死死定格在了一株尤其干瘪、渺小、几乎与周围灰败尘土融为一体、毫不起眼的枯草上。它的根部,竟与真实灵草谷中那株一样,残留着一线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如同恒星内核般燃烧着永不熄灭意志的顽强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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