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谈的最终条款终于在一番艰难的拉锯后尘埃落定。南蛮割让了落鹰涧，雁门城暂由大炎代管。黑水堡大炎也退了一步，没有再提。
送别宴上，大炎的文武百官大多面带得色，歌舞升平，一派天下已定的祥和景象。只有少数嗅觉敏锐的重臣，在瞥见南蛮使团中那位大皇子阴沉得几乎滴水的脸色，以及三皇子哈吾骨那始终温文尔雅、却让人看不透深浅的笑容时，心中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翌日早朝，金銮殿上。兵部尚书出列，躬身奏道：“陛下，南蛮使团已离京，和约既定。然南境经此一役，虽胜尤疲，边防需重整，军务待梳理。不知陛下于南境主帅人选……可已有圣裁？”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站在武官前列的苏林霄身上。苏家世代镇守南境，苏林霄无论功勋、威望还是对南境的熟悉程度，他都是不二人选。
然而，皇帝的心思，早已昭然若揭。
果然，皇帝闻言，并未直接回答兵部尚书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向苏林霄：“苏爱卿。”
苏林霄出列，躬身：“臣在。”
“此番南境大捷，继而促成和约，你与苏老将军居功至伟，朕心甚慰。”皇帝缓缓说道，语气带着赞赏，“苏家常年镇守南境，劳苦功高。苏爱卿，你久在南境，熟知利弊，依你之见，对于南境日后，可有何高见哪？”却绝口不提让苏林霄回去主持大局。
文武百官屏息凝神，心中了然：陛下这是既要借苏家的功劳和威名稳定南境人心，又决意要将这把最锋利的刀留在眼皮子底下。苏林霄面色依旧平静，他抬起头，“陛下垂询，臣不敢不尽言。南境虽暂获安宁，然蛮族狼子野心，未尝或泯。哈吾勒性烈好战，哈吾骨心思深沉，皆非久居人下之辈。和约之固，不在条文，而在实力与威慑。”
他略一停顿，继续道：“臣以为，当务之急有三。其一，速派干练大臣，携朝廷恩赏，安抚南境将士百姓，恢复生产，此乃固本之基。其二，新定之地，需立即派得力将领率精兵驻守，修筑工事，清理周边。其三，与南蛮接壤各处关隘，需加强巡防，严密监控蛮族动向。”
皇帝听着，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爱卿所言，深合朕意。那依你之见，这三件事，何人可担当？”
苏林霄面不改色，拱手道：“陛下，安抚地方、整饬民政，非臣所长。朝中能人将才众多，陛下做主即可。”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断他这番话有多少真心实意。片刻后，方朗声笑道：“好！苏爱卿思虑周全。此事，便依卿所奏，由兵部、吏部会同拟定详细章程，尽快施行。苏爱卿于南境之事洞若观火，日后仍需卿多多参赞。”
“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苏林霄躬身退下，神色坦然。
朝会继续，议题转向别处。但每个人心中都明镜似的：苏林霄短期内是回不去南境了。皇帝用他的策略，却不用他这个人。南境主帅的位置，空悬着，或许会安排一个皇帝更放心的人去。而苏林霄，恐怕要在京城这潭深水里，继续“潜水”下去了。
退朝时，不少官员投向苏林霄的目光带着同情、惋惜，有些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回去？快了。
回到将军府，书房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司南卿早已屏退了下人，见苏林霄进来，抬眸望去，
“南境主帅的人选，定了吗？”她将温热的茶盏推到他手边，声音平静。
苏林霄端起茶，饮了一口，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定了几个，赵广、陈烈，还有兵部拟派的几个中郎将。和我们预料的差不多，皆是可用之将，也是陛下真正的心腹，陛下这是想要分权。”
他放下茶盏，“哈吾勒回去后，以他的性子，再加上哈吾骨若有似无的撩拨和南越那边的‘鼓励’，估计很快就要坐不住了。” 他转回头，看向司南卿，“我们……快回去了，南卿。”
“是啊，”司南卿轻轻呼出一口气，“也该回去了。这京城虽繁华，终究是太累了，令人疲惫。” 她顿了顿，眼中漾开一抹真实的思念与暖意，“而且，我也想玉玉他们了，想李家村的乡亲们，想我的小院了。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合作社的生意有没有更顺手些。”
提起李家村，提起那些质朴的亲人，周围冷硬的气氛都柔和了下来。
“放心，王掌柜和强叔那边常有消息，李家村一切都好，合作社在南境已经扎稳了根，玉玉那丫头听说还学着记账了。”苏林霄握住她的手，温声道，“等我们回去，便能亲眼见到他们。到时候，你想在村里住些日子也行。”
司南卿点了点头：“嗯。京城这边，公孙先生已经接手，琉璃的后续和合作社北扩的章程我都与他细细交代过了，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轻重。我收集的那些种子和苗木，也已经分批托付给了可靠的商队，会悄悄运往南境我们的庄子上。只等……”
只等南境烽烟起，只等陛下那纸不得不下的调令。
“京城这盘棋，我们该布置的已经布置好。剩下的，就看南境那边何时‘配合’了。趁着这几日‘清闲’，你也好好歇歇，陪陪鹤儿和母亲。一旦动身，路上恐怕难得安稳。”
司南卿颔首，她将另一份整理好的单子递给苏林霄：“这是离京前还需要最后敲定和转移的清单，你看一下。有些与青瑶那边的合作细节，还需你出面与郑大人通个气，更为稳妥。”
夫妻二人就着灯火，又低声商议了片刻，将离京前最后几处关节理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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