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固有的刻度。

李默沉入了一片无光、无声、无重也无痛的黑暗深海。意识像是被冻在亘古冰层中的微尘，既非沉睡，也非死亡，更非清醒。只有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如同永不熄灭的星火，始终在他存在的核心处静静燃烧。

那暖意源自两个点：眉心深处，那蛰伏的暗金剑影；以及右臂骨骼深处，那正在被一丝丝金色流光缓慢渗透、改造的破损之处。它们之间存在着一种玄妙的共鸣，形成一个极其微弱却稳定的能量循环，如同最精密的生命维持装置，吊住了李默最后一缕即将散去的生机。

在这绝对的沉寂中，偶尔会有“声音”或“画面”碎片般掠过。

有时是那苍凉古老的龙吟，带着解脱与遗憾的余韵。

有时是诛仙剑意斩破虚空的清越铮鸣。

有时是源星盘碎片最后锚定空间时，传来的冰冷而浩瀚的星辰脉动。

更多的是混乱的、光怪陆离的碎片：污染核心爆裂时的黑暗狂潮；龙皇“煌”骸骨在火焰中化作光点的悲壮；绝剑峰崩塌时，山体深处那一声不甘的邪恶闷吼；还有无数龙族陨落时，凝固在时光中的愤怒、悲哀与不屈战意……

这些碎片冲刷着他近乎停滞的意识，没有带来痛苦，也没有带来启迪，只是如同潮水拍打着岸边礁石，留下一些模糊的印痕。

不知过去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几天，也许是更漫长的岁月。在这片被净化了一部分、却依然被万古死寂笼罩的陨龙谷盆地，时间本身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外界的能量风暴早已平息。污秽退散，亡灵重归寂静，绝剑峰化作一堆再无邪气的乱石巨冢。笼罩盆地的灰白雾气并未完全消失，却变得稀薄了许多，偶尔甚至会短暂散开，露出上方永恒阴郁、仿佛凝固着铅灰色云层的天空。

盆地的地貌发生了微妙变化。以原先污秽核心所在处为中心，出现了一圈放射状的、相对“干净”的区域。冻土呈现一种黯淡的灰白色，不再有黑色脉络隐现，散落的龙族遗骸也大多失去了被污染的痕迹，回归了古老化石应有的沧桑与沉重。净化龙焰最后灼烧过的地方，甚至凝结出一些闪烁着微光的冰晶，如同大地悲伤的泪滴。

而在这片“干净”区域的边缘，残存的污染力量与新生的净化气息形成了某种僵持的边界，那里能量紊乱，偶尔会产生小规模的空间扭曲，或者滋生出一些形态怪异、介于能量与物质之间的暗影生物，它们盲目地游荡，发出意义不明的低语，为这片死寂之地增添了几分诡谲。

李默就躺在靠近这片“干净”区域中心的位置。剑脊碎片最后布下的那层能量薄膜早已消耗殆尽，但他身体表面却自发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混合了冰晶与细微星尘的壳，这是《玄冥镇狱诀》在极度虚弱状态下，自发汲取环境中稀薄冰煞之力与残留星辰能量形成的保护层，虽然脆弱，却有效地隔绝了外界的严寒与死气侵蚀，也让他与周围环境几乎融为一体，难以被察觉。

他的身体机能降到了最低点，新陈代谢近乎停止，如同进入了最深沉的龟息。外伤在极其缓慢地愈合，内脏的破损被残存的冰寂之力勉强冻结、维持，不再恶化。最显着的变化，发生在右臂。

那几乎彻底破碎的臂骨，已经被那缕金色流光渗透了大半。裂纹并未完全消失，但裂痕处都充盈着淡淡的、温润的金色物质，像是用融化的暗金琉璃进行了修补。整条臂骨的色泽，也从原本近乎玉质的莹白，转向了一种内敛的暗金色，骨骼的密度与内在结构似乎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隐约可见极其细微、玄奥的天然纹路在内部流转，与眉心剑影的脉动同步。

右臂的血肉与皮肤萎缩得厉害，紧紧贴在蜕变后的骨骼上，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金色，毫无生气，仿佛已经坏死。但在骨骼与残存血肉的连接处，一丝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惊人生命潜能与新属性的能量，正在极其缓慢地滋生、扩散，尝试着重新建立联系，唤醒这只手臂。

这一天（或许只是某个时间片段），陨龙谷盆地边缘的灰白雾气，突然比往日涌动得更加剧烈了一些。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规律性的能量脉动，从盆地更深处、那片被更浓郁雾气与混乱能量封锁的核心区域传来。那脉动中，似乎夹杂着与“剑脊”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破碎、更加……悲伤的剑意回响。

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

李默眉心深处，那蛰伏的暗金剑影，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那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意识深海，那点如星火般的暖意，骤然明亮了一瞬！

“呃……嗬……”

一声极其轻微、干涩、仿佛锈蚀了万年的金属摩擦般的声音，从李默喉咙深处挤出。覆盖在他口鼻处的冰尘壳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的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两座山岳，睫毛上凝结的冰晶簌簌掉落。尝试了数次，那紧闭了不知多久的眼帘，终于颤抖着，掀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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