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光。

映入模糊视野的，是上方那片永恒铅灰、仿佛触手可及的阴郁“天空”，以及缓缓流动的、稀薄了许多的灰白雾霭。鼻腔吸入的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的尘土味、极地的寒意、以及一种……万古沉淀的、属于龙族与金属的淡淡腥锈气。

身体的感觉如同潮水般缓慢回归。首先是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僵硬，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被冻透了。然后是迟来的、却无比清晰的剧痛，从全身各处，尤其是胸口和右肩传来，但奇异的是，右臂本身却感觉迟钝，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麻木与……隐隐的温热感。

意识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巨大的阻力下开始艰难地、一格一格地转动。

“我……没死……”

“陨龙谷……绝剑峰……龙皇‘煌’……剑脊……”

破碎的记忆画面开始碰撞、拼接。最后定格在那以身化剑、刺入污秽核心的决绝一幕，以及黑暗中那点始终不灭的温暖星火。

他还活着。以一种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方式，活了下来。

李默尝试动一下手指。除了左手小指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全身其他部位毫无反应，如同被冰封的石雕。他只能转动那勉强睁开一丝缝隙的眼珠，极其缓慢地打量四周。

首先看到的，是自己覆盖着冰尘与血污（早已干涸发黑）的身体，以及那条颜色异样、萎缩贴骨、仿佛枯死树枝般的右臂。但在那暗金色的臂骨表面，他“感觉”到了，那丝微弱却顽强的温热，以及内在缓慢流转的、与眉心处隐隐共鸣的玄奥力量。

然后，他看到了周围相对“干净”的冻土，散落的、失去污染光泽的巨大龙骸化石，远处崩塌的绝剑峰乱石堆，以及更外围那翻滚涌动、仿佛隐藏着无数危险的灰白雾墙。

死寂。除了他自己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心跳和呼吸，以及远处雾气流动时产生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风声，再无其他声响。

孤独与渺小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刚刚复苏的心灵。

但他眼底深处，那缕刚刚重新点燃的意识之火，却没有熄灭，反而在冰冷与剧痛的淬炼下，显得更加凝实，更加冰冷。

他活着。这就够了。

活下来，就意味着还有可能。有可能修复这残破的身躯，有可能掌控那条正在发生未知蜕变的右臂，有可能找到那没入自己识海的“剑脊”碎片，有可能……继续北上，去面对那深植于北境星殒之地的“主宰之根”！

第一步，是重新掌控这具身体，恢复行动力。

李默闭上眼，摒弃所有杂念，忍受着剧痛与冰冷，开始以顽强的意志，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重新引导体内那近乎枯竭、却并未完全消失的《玄冥镇狱诀》灵力，以及血肉深处那源自冰煞龙息的微薄力量，沿着熟悉的路线，开始一点点运转。

每一次微小的周天循环，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跋涉，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却也带来一丝丝微弱的热流与生机。

同时，他的意识也小心翼翼地探向眉心，尝试与那蛰伏的暗金剑影，以及右臂深处的新生力量，建立更清晰的联系。

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如同在无边黑暗中，重新点燃并呵护一缕随时可能熄灭的火苗。

陨龙谷的寒风依旧呜咽，灰白的雾气缓缓流淌，将他的身影逐渐掩盖。这片上古龙族的沉眠之地，似乎并未因一个渺小人类的生死挣扎，而有丝毫动容。

但在那稀薄的冰尘之下，在那具看似破败的躯壳之中，一场微小的、却至关重要的“复苏”，正在寂静中，倔强地发生。

直到某一刻——

他覆盖着冰尘的左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弯曲了一下。

紧闭的眼帘下，眼珠似乎微微转动。

眉心深处，那暗金剑影的脉动，似乎与他的心跳，达成了某个新的、微弱的同步节律。

冰封的时光，似乎被这细微的动作，撬开了一道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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