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灯光,从冰冷刺目的白,渐渐过渡到普通病房柔和的暖黄,如同行行生命体征图上,那些从紊乱到平缓的曲线。一个月。对林枫和李曼而言,这一个月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又短暂得只够他们紧紧抓住儿子从死亡线上挣扎而回的每一丝微光。
行行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转入了神经科的特需病房。他不再需要呼吸机,但身上依旧连着监测心电、脑电和各种生命指标的导线。他大部分时间在沉睡,偶尔会短暂地睁开眼睛,眼神空洞而迷茫,无法聚焦,对父母殷切的呼唤只有最本能的、细微的反应。医生说,这是重型神经抑制损伤后的典型表现,大脑功能恢复是一个极其缓慢的过程,像婴儿重新学习认识这个世界,急不得。
林枫放下了手头所有能放下的工作。他将公司日常运营完全交给了沈明和周博士,只通过加密视频会议处理最核心的战略决策。他把“家”搬到了医院,病房里多加了一张陪护床。李曼同样如此,她暂停了律所所有工作,将初一暂时托付给林枫母亲和阿姨,全身心守在行行身边。两人轮换着,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陪伴、呼唤、按摩、播放行行以前最喜欢的儿歌和故事。他们握着儿子软绵绵的小手,一遍遍告诉他:“行行不怕,爸爸妈妈在。行行最勇敢了,快点好起来,妹妹在家等着哥哥呢……”
起初的几天,行行毫无反应。林枫会在深夜,等李曼累极而眠后,独自坐在儿子床边,将脸埋进儿子小小的掌心,肩膀无声地抖动。恐惧、愤怒、后怕、自责……种种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但每当抬头,看到监测仪上平稳跳动的数字,看到儿子胸口微弱的起伏,他又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垮,他是这个家的支柱,是行行醒过来后第一眼最想看到的人。
转折发生在第十天的清晨。行行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用另一只没有被林枫握住的手,轻轻抓住了盖在身上的被子一角。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条件反射般的动作,却让恰好醒来的李曼瞬间屏住了呼吸,随即泪如雨下。她颤抖着推醒旁边和衣而卧的林枫:“枫,你看!行行……行行他抓东西了!”
林枫猛地坐起,死死盯着儿子那只手。几秒钟后,行行的手指又轻微地动了一下。那一刻,巨大的狂喜和心酸同时击中林枫,他紧紧抱住李曼,两人在晨曦微光中,相拥而泣,仿佛劫后余生。
从那以后,行行的恢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却又坚定地进行着。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开始能认出爸爸妈妈的脸,听到熟悉的声音会转动眼珠寻找。他会对妈妈温柔的抚摸发出舒服的哼哼声,会对爸爸做的鬼脸露出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开始尝试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虽然含糊不清,但“ba…ma…”这样的呼唤,足以让林枫和李曼瞬间红了眼眶,觉得付出一切都值得。
物理治疗师和康复医生开始介入。每天,在父母和专业人士的帮助下,行行要进行痛苦的肢体活动、认知训练和语言刺激。过程艰辛,小小的身体常常因为不适而哭泣、抗拒。每当这时,林枫和李曼的心都像被揪紧,但他们知道,这是行行必须走过的路。他们含着泪,柔声鼓励,陪着儿子一起完成每一个动作,不厌其烦地重复每一个简单的词语。
“行行,这是苹果,红红的,甜甜的苹果。”李曼举着一个鲜艳的玩具苹果,在儿子眼前慢慢移动。
行行的眼睛跟着苹果转动,小嘴嚅动着,努力想发出声音:“啊……噗……”
“对!苹果!行行真棒!”林枫立刻在儿子额头上印下一个响亮的吻,毫不吝啬地夸奖。
窗外,从深秋到初冬,树叶落尽,天空变得高远而清冽。病房里,却因为这个小生命顽强的复苏,而始终涌动着希望的暖流。
公司那边,在经历了最初的震荡和雷霆反击后,局面也逐渐稳定下来。那家央企资本在董事长被调查、项目接连受挫、舆论四面楚歌的压力下,终于选择了“断臂求生”。他们通过中间人,向林枫传递了“和解”的意愿,表示愿意就之前针对“绿建联盟”的一系列行为做出“合理解释和补偿”,并承诺未来“井水不犯河水”。林枫没有立刻回应,只是让江哲和李曼去处理后续的法律和商业谈判。他的底线很清楚:必须公开道歉,赔偿“绿建联盟”因此遭受的一切损失,并且,该资本必须彻底退出环保领域与其核心业务有竞争关系的板块。对方起初还想讨价还价,但在林枫毫不退让的强硬态度,以及高层某些力量因“掮客”一案被牵连而施加的隐形压力下,最终不得不全盘接受。
“深海”自那晚提供关键情报后,再次沉寂,仿佛从未出现过。林枫和江哲都明白,这个神秘的存在,或许还在某处观察,或许已达成其部分目的后抽身。但至少目前,它不再是直接的威胁。那个曾试图对行行下毒手的“鼹鼠”及其上线,已被移交给有关部门,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笼罩在家庭上方的死亡阴影,似乎随着真凶的落网和对手的屈服,而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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