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思是出家人,平日里吃的都是些没有油水的斋饭,却忘记了这孩子可不是在寺庙里长大的小僧弥,连连懊悔,正想着再去讨些别的东西来时,却瞥见狼吞虎咽的小孩儿。一手还拿个白面馍馍,嘴边都是菜汁,两腮被塞得微微鼓起,好不可爱。
他起身到了杯水递到他嘴边喂下去,一手缓缓地顺着他的后背,笑,“慢慢吃,全部都是给你准备的。”
小孩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低头继续夹菜吃,动作却放慢了许多。吾思看着他好好吃饭的样子,心也安下来,正想着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细小甜腻的声音——
“你的佛珠。”
他愣住神,回头瞧见小孩儿光着脚站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他的那串檀木佛珠,眼睛忽闪忽闪地。
“说好送给你的……”
“我不要,”小孩儿走过来,明明才到他腰侧的孩子,却带着莫名的震慑,“我喜欢的不是这个。”
“哦,那你喜欢什么?”吾思蹲下来看他,笑起来的嘴角边还带着两个梨涡。
“我说了,你会送给我吗?”
吾思点头,“如果我有的话,定会送给你。”
小孩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抬起眼,视线仔细勾勒他的轮廓,脸颊缓缓地抹上一丝红晕,声音倒是一点不害羞,甚至还带着莫名的坚定——
“我喜欢小师傅身上的檀木香。”
那天,小憩后出来诵经的罕巳,瞧见自家师兄怀里抱着那小孩儿的脏衣物从偏院急匆匆地走出来,脸红的不像话,他疑惑地喊了几声,却没被理睬。罕巳好奇地朝偏院里望,那方依旧是静悄悄的,院子里侥幸逃过一劫的角落,不知何时探出几朵鸢尾花,竟然有了些声息。
这孩子的父亲是朝廷将军,母亲也是御上亲封的公主,如今满门遭奸人陷害,可皇帝位居高堂实在无法为他主持公道,再想到这孩子什么也记不起来,贸然将他接进宫里只怕会对他不利,左右思量未果,只好派了个近臣来同吾思商议。
吾思坐在木椅上,听着使臣的话,眉头紧蹙,道,“小僧深知知圣上一心为这孩子着想,这些时日来小僧也受将军照顾。可将他带回山上一事,小僧实在做不了主,要问过家师才可以。”
禛绱大师一向不参与朝廷之事,平日里就算是圣上亲自去请也要花费好一番功夫。使臣自然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劝道,“小师傅,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孩子满门皆亡,如今四下皆是虎视眈眈,只有你能收留他了。”
吾思抿唇不语,进退两难。
忽地,窗外传来有一阵细微的响动,耳尖的侍卫听到立刻拔剑冲了出去。吾思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去看,只瞧见那孩子穿着一身玄色长袍,头发被仔细梳起来,眉宇间全是吓人的戾气,就算是被人拿剑抵住脖子,也是从容不迫地模样,颇有些他父亲的气概。就在那一瞬,吾思突然明白为何圣上如此珍爱这位年幼的将军之子。
当真是少年栋梁。
不过这位栋梁自从瞧见他出来后,眼神便移过去,带着些讨好的撒娇,完全是个被抢了心爱之物的孩子。
站在一侧的使臣呵斥了那侍卫一句,满脸笑容地走过去,行了个礼,道,“小公子真是好气度,长大了定能像将军一般英勇无畏。”
将军?
是谁?
小孩儿看了他一眼,蹙眉,这位又是谁?
不过他没再深思这个事情,委屈巴巴地走到吾思身边,扯住他的衣袖,像是快要哭出来,“小师傅,我方才听见,你不要带我跟你一起走,是吗?”
吾思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不忍,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话好。罕巳瞧着也生了恻隐之心,悄悄地凑过来劝,“师兄,这孩子,实在可怜,若是将他一人丢在这里到时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再说……我看他挺机灵的,到时换个名字隐居在山上便好了。”
吾思低头看着小孩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内心开始动摇。使臣也是个会看眼色的,瞧着他有些改变主意的样子,赶紧凑上前去说好话。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再加上小孩儿忽闪的眼睛,吾思终于勉强地点点头。
小孩儿瞬间笑起来,开心地拍着手原地直蹦。吾思蹲下身来看他,微微扬起嘴角,认真问他,“你真的想好要跟我一同走了?”
小孩儿看他,不明所以。
“这一走,你怕是此生都要住在山上,隐姓埋名,再不能回到这里了,你可真的想好了?”
小孩儿未答反问,“同小师傅一起住在山上?”
“嗯。”
小孩儿忽地笑起来,伸出肉呼呼地小手去牵他,道,“想好了,我要跟小师傅走。”
一旁的罕巳倒是比他还兴奋,道,“来了这个小家伙,以后我便不是寺里最小的了。”
吾思站起身来,手指捻着佛珠,也跟着笑起来。
……
十年后。
罕巳从小道穿过竹林,进入那间木屋。刚推开门,就听到师兄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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