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几多愤慨，几多无奈，李铭远远避开。

人的奴性如此之重，顾先生倡导的“人人平等”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我顾氏如此得人心，天意在我，民心在我，大事可期，为顾氏贺，为公子贺！”永安号船正恭恭敬敬领头跪下，向着船头那位白衣胜雪的公子。

公子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岸上跪拜的人。

独独有一人，昂然角落，与他一样，不跪不拜，不诵《平安经》！

目光对视，李铭犹不跪下。方清平屈膝而来，朱越泽屈膝而来，又拉又拽又求，李铭不跪。

“某此生，跪天跪地，跪父母恩师，独独不跪这等魑魅魍魉！”

声音好响，声音好亮！

“好胆。”白衣公子牙齿作响，恨不得吃李铭的肉，喝李铭的血，抽李铭的筋，打断李铭的骨头！

拔剑而出，就要上岸。

“二公子，杀一人易，平定一地人心难。家主之争，正在关键，或是陷阱，请公子三思。”六管家顾恒三及时赶到，劝住公子。

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烟消云散。

“哎，怎么就退缩了呢！”

一个瓮，隐在地下，藏了一具尸体，正是瓮里尸，人称肉身佛。

又过了一个时辰。

船上，白衣胜雪的沁水顾氏二公子顾子禅等得不耐烦了。

“为什么还不出发？”沁水郡顾氏嫡次子顾子禅不悦问道，名字带了个禅字，却无半点禅的风度。

“禀二公子，姜子墨姜少爷向山民订购了两只凶兽级雪貂，派了人去取，约好了在这里上船，还没有赶回来。”沁水郡顾氏六管家顾恒三小心翼翼解释。

赐姓为顾，排行为三，恒字辈，都说明了六管家顾恒三极有本事，在顾家仆役中资格极老。

“不会又是不花钱的吧？”顾子婵语带讽刺，似乎瞧不上顾子墨。

六管家顾恒三看了看周围，想了想眼前这位爷的脾气，还是老老实实，小声回答道:“应该是，听说派去了四名武徒，还有神箭手姜五，手尾应该能收拾的干干净净。”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也不怕那群蛮子满世界追杀他。”

顾子婵似乎对“手尾收拾得干干净净”几个字极为敏感，叹了口气，似在自言自语：“有一个极为娇惯他的母亲，有一个天下最有权势的舅舅，还怕什么，但愿这一次不是我来给他擦屁股。”

“公子慎言。”六管家顾恒三挥手让侍女、护卫远远走开，生怕隔墙有耳。

顾子婵刚才提到的那两位，一个是北疆顾氏的族长顾祺鑫，一个是顾祺鑫的亲妹妹顾蕙鑫，嫁给了黑甲军统领姜炳坤，权势惊人，身份高贵。

此时的顾子婵猛然醒来，吓得冷汗直冒。刚才怎么了，怎么不受控制地把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了。

六管家顾恒三右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顾子婵拒绝了，越欲盖弥彰，越是事大。小孩子的牢骚之言，想必大人物不会放在心上。再说，擦屁股的事，不止做过一次了。

顾子禅和六管家两个人继续聊山民的事，装作若无其事，装作刚才只是无意间失言。

“二公子或许忘了，山民善忘，过上一茬人就好了。”

“确实，再硬气的脑袋，我顾氏砍上几茬之后，活下来的，哪个不是跟鹌鹑似的，哪个不是任我顾氏搓扁搓圆。”

想到顾氏凶名远播，顾子禅更得意了。“没有我顾氏点头，哪个敢收他们的山货，哪个敢卖给他们盐。山民得罪了我顾氏，想吃盐，吃个屁。”

顾子禅所在的沁水郡顾氏是滦州顾氏分支，滦州顾氏乃是实封侯爵，族长顾祺鑫更是高居兵部尚书之职，位极人臣，更是权臣。

看二公子高兴，六管家顾恒三趁机说道:“那是二公子看山民可怜，赏他们一口饭吃。二公子，这天寒地冻的，要不先让外边等船的人，先登船？”

顾子禅正在兴头上，被打断了，看了一眼岸上等船的人，尤其看到正奋墨疾书的那个不肯下跪的人，脾气一下子又上来了:“急什么，冻不死。”

眼神一变，语气极为清冷，似乎极不愿意和外面等着登船的人共乘一条船。而声音之大，岸上的人都听到了。

敢怒不敢言，心里憋着恨，憋着怒，憋着火，而这时犹有人辩解:“此乃公子好生之德，助大家降降火，去去心慌。要不然，登船了，却不开船，大家更着急。”

眼神不善的人越来越多，却不敢把火撒出来，包括方清平，包括随方清平而来的衙役。

李铭依然在奋笔疾书，说是要作一篇赋，关于合一塘，但写了好几篇都不满意，碎为废纸，化为灰烬。

船头的六管家顾恒三看了看二公子，想在说些什么，终究忍住没有说出来。公子今天很怪，跟平常换了个人似的，还是不招惹为好，赶紧应了句:“诺。”

怕晚了，惹来一身不是。天已入冬，北疆的冬天尤其冷，普通人在外面冻久了会冻坏的。

请托到顾恒三这里，钱收了，事也办了，可惜没办成，按规矩，这钱是不用退的。哪有什么好心好意，一个家族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烂透了。

“本家嫡女顾子珞要来的事确定了吗？”顾子婵想到了那个明媚的女子，极为心热，明显很上心。

“确定了，要不然不会催公子快点回去。”

“看来顾子珞确实不受本家重视。代顾氏嫡脉北上，竟然要用我沁水郡顾氏的永安号铭文船和我们圈养的雪獒，哪有这么寒酸的。”

“或许本家有其他考虑。”

“钓凯子而已，我知道，天下人也知道，我就不信顾子珞不知道。要不是同姓不婚……”顾子禅赶紧闭嘴，看了看左右，还好没有说出来。这张嘴啊，管不住可是要招祸。

同时，心内起疑，今天这是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出现这种情况，必有蹊跷。

看了一眼岸上奋笔疾书的李铭，深深忌惮，或许和他有关。

闲来无事，继续听曲子，看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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