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手掌压在我后颈,体温透过布料渗进来,可他手腕的血管跳得厉害,一下比一下急。
"来了。"爷爷突然出声。
他的剑还横在脚边,可枯瘦的手指正顺着剑柄上的纹路来回摩挲,指节泛着青白。
奶奶的佛珠串在手里转得飞起来,"咔嗒咔嗒"撞出细碎的响,她盯着雾气里晃动的树影,喉结上下滚动,像在吞咽什么。
树影分开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最先撞进视线的是根青竹杖,竹节被磨得发亮,接着是双千层底布鞋,青灰色裤脚沾着露水,再往上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最后是张布满皱纹的脸——那老头眼尾的皱纹像片小扇子,可眼睛亮得惊人,像两口淬了火的井。
"是我。"他扶了扶竹杖,声音像敲在老茶缸上,清冽得很,"山脚下陈记药堂的陈守正。"
爸爸的手在我背上紧了紧。
我能感觉到他喉结动了动,想问"你怎么会来",可话没出口,那陈老倒先笑了:"莫慌,我是来帮你们的。"他目光扫过爷爷怀里的剑、陈锋手里的断剑茬口,最后落在我脸上,"小娃娃身上的玉坠烫得厉害吧?"
我突然打了个激灵。
那玉坠本像块烧红的炭,此刻却像被泼了勺凉水,凉丝丝的顺着心口往下淌。
爸爸低头看我,眼里的惊疑漫成一片:"您......"
"我懂点医,也懂点旁的。"陈老用竹杖点了点地上的白骨,"这山里头埋的是民国十八年的送葬队,领头的姑娘难产血崩,棺木里躺的是她和没成型的娃娃。
那女鬼缠你们,是恨这山吞了她的骨,也恨活人忘了她的冤。"
爷爷的剑"嗡"地轻响。
他弯腰拾起剑,剑穗上的红绸被夜露浸得发沉:"您怎么知道这些?"
"我师父是赶尸匠,我跟他在这山里走了三十年。"陈老从怀里摸出个铜烟杆,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味混着山风钻进我鼻子,"要破这局,得用光明草。
那草长在阴坡背阳处,叶子泛着银边,夜里会冒荧光——像星星落地上。"
赵薇突然直起身子。
她刚才一直蜷在奶奶怀里,此刻眼睛亮得惊人,指甲掐进掌心:"我见过!
三年前跟驴友来徒步,在鹰嘴崖下边的坳里,有片长得特别旺的光明草!"她抓住陈锋的手腕,指尖还沾着没擦净的血,"那地方我记得!
过了悬桥往左,有棵歪脖子老松......"
"现在去还来得及。"陈老把烟杆往腰里一别,"天一亮,那女鬼的怨气散了七分,但她留在山里的阴火会跟着日头涨。
等日头爬过山顶,咱们连草叶子都摸不着。"
爷爷把剑往腰间一挂:"走。"他说这话时,声音稳得像块压舱石。
奶奶把佛珠塞进我襁褓里,指尖蹭过我额头:"小涵别怕,奶奶在。"佛店男人原本扶着树喘气,这会儿突然直起腰:"我也去,多个人多双手。"苏晴扯了扯嘴角,血痂又裂开道缝:"我跟着,总比躺这儿喂蚊子强。"
爸爸把外套系紧,裹得我只露出眼睛。
他站起来时,我看见他裤脚全湿了,沾着泥和草屑——大概是刚才蹲久了,膝盖压在湿地上。
山风灌进衣领,他打了个寒颤,可脚步却稳得很,跟着陈老往雾气深处走。
路比想象中难走。
鹰嘴崖的悬桥只剩半块木板,陈老用竹杖敲了敲:"踩中间,木头是新换的。"爷爷先跨过去,伸手拉奶奶;陈锋背起苏晴,赵薇在后边扶着他胳膊;佛店男人走在最后,每步都试探着踩实了才动。
爸爸护着我走在中间,他的心跳还是快,但没了刚才的慌乱,倒像敲着面定音鼓,"咚、咚、咚",一下下撞进我耳朵里。
"到了。"赵薇突然压低声音。
我从外套缝里往外看。
坳里的树比别处稀疏,月光漏下来,照得满地银闪闪的——是光明草!
叶子边缘泛着细银边,每片叶子都像沾了层露水,可凑近看,那光竟是从叶子里透出来的,像有人往草茎里灌了星星。
陈老蹲下来,折了片草叶放在掌心:"对,就是这个。"他抬头看天,月亮已经偏西,"抓紧采,连根拔,别伤了须。"
众人立刻散开。
爷爷摘了片衣襟当布兜,奶奶蹲在草从里,枯枝划破了手背也没察觉;赵薇扯下围巾,把草一捆捆码齐;陈锋把苏晴放在石头上,自己猫着腰往深处钻;佛店男人最利索,不一会儿就抱了好大一团。
爸爸把我放在块干净的石头上,用外套垫着,也蹲下来拔草——他的手指沾了泥,可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玉坠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灼烧,倒像有根小羽毛在挠。
我歪着头,突然听见草从深处传来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踩断了枯树枝。
爸爸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月光正照在他脸上,我看见他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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