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办公室对话
凌晨两点十七分,医院住院部的声控灯每隔三分钟闪烁一次,将走廊切割成明暗交替的胶片。李小南的白大褂口袋里,U 盘硌得大腿生疼 —— 那是他熬了三个通宵优化的 AI 预警系统 3.0 版本。路过七楼时,他突然顿住脚步:顾承川办公室的百叶窗漏出细窄的光带,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推开门的刹那,浓重的烟草味扑面而来。顾承川背对房门站在窗前,右手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烟灰簌簌落在磨旧的牛皮鞋面上。办公桌上,吃剩的泡面结着油痂,旁边的搪瓷杯里,冷透的浓茶沉底,杯壁上印着一圈圈褐色的茶渍。
“还在改方案?” 顾承川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却没回头。月光从他左侧的窗棂斜切进来,在白大褂上投下银灰色的边,藏蓝毛衣的领口磨得发亮,袖口还沾着块洗不掉的碘伏痕迹 —— 那是上周在急诊处理刀伤患者时蹭到的。
李小南没答话,目光落在摊开的院士评选文件上。自己的名字被红笔圈了三遍,旁边用小字标注着:“2024 年边境数据采集遇沙尘暴,坚持 48 小时传输完最后一组数据”。更下面,是顾承川的字迹:“此子可担大任”。
“您该休息了。” 李小南把装着热咖啡的保温杯轻轻推过去,注意到烟灰缸里堆着七枚烟头 —— 这是顾承川近十年里单日抽烟的最高纪录。老人的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着,那是三年前在玉树地震灾区搬运药品时,被倒塌的墙体砸伤留下的旧疾。
沉默在空调的嗡鸣中发酵。顾承川突然转身,掌心躺着张泛黄的照片:青岩村第一辆冷链车进村那天,次仁老村长举着哈达站在车头,张嫂抱着虎娃挤在最前排,孩子的小手上还缠着刚打完针的纱布,脸上却绽开比格桑花还灿烂的笑。
“记得老周吗?” 顾承川的拇指摩挲着照片上老村医的脸,“他第一次在监管站扫码验药时,手都在抖。” 李小南当然记得 —— 那个在假药案中差点被报复的老人,如今成了全国基层药品监管标兵。顾承川曾为保护他,在办公室睡了半个月,枕头下始终压着防狼警报器。
“可这是院士评选。” 李小南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您推动的分级监管体系写入 WHO 指南,AI 预警系统让农村假药案下降 87%,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成绩……”
“成绩是大家的。” 顾承川突然提高声音,震得桌上的钢笔滚落。他弯腰捡起笔,笔筒上 “精医尚德” 的刻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 那是李建国退休时送他的礼物。“你忘了吗?在塔克拉玛干,阿依古丽骑着脱水的马,嘴唇裂开渗血,就为了给我们送那张黑市交易清单;小王在实验室熬到视网膜水肿,就为了让检测仪能在 - 40℃正常工作……”
李小南的喉结滚动着,想起去年深冬,顾承川在青海牧区调研时感染布鲁氏菌病,发着 40℃高烧还趴在病床上改论文。那时老人反复念叨的,不是自己的病情,而是 “别耽误了年轻人的课题进度”。
“医学是接力赛。” 顾承川从抽屉里摸出个布包,里面装着全国各地患者寄来的感谢信。他抖出一封边疆战士的来信,信纸边缘画着简易的药品检测仪,“小李,你知道吗?那些在偏远地区的村医,现在扫个码就能验药,他们说这是‘顾大夫给的千里眼’。”
窗外,救护车的红蓝灯闪过,将两人的影子短暂地投在墙上。李小南看着顾承川鬓角的白发,突然想起第一次随他下基层的场景:在贵州深山的卫生室,老人跪在地上,用棉签给留守儿童清理脚上的烂疮,抬头时说的第一句话是:“记住,我们手里攥着的,是别人的命。”
“我不是要放弃荣誉。” 顾承川的声音突然轻下来,指尖抚过李建国的遗照,“只是想让更多人看见,在我们身后,有一群能扛事、能拼命的年轻人。就像当年李院长把机会让给我那样……”
办公桌上的台钟指向三点。李小南忽然明白,为什么顾承川总把 “传承” 二字挂在嘴边 —— 那不是简单的职位交接,而是将 “医者仁心” 的火炬,郑重其事地递到下一代手中。他望着老人眼中跳动的烟头火光,突然想起青岩村的星空,那么远,却又那么亮。
“我懂了,顾主任。” 李小南伸手按住老人准备写退选申请的手,“但这次,让我们一起跑完这一程。” 窗外,启明星正在云层后闪烁,像极了那些在基层默默发光的年轻身影。消毒水的气味里,两个身影在台灯下渐渐靠拢,仿佛在续写一段没有终点的医者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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