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在村子最东头,院子很大,墙角还留着当年日军烧房子时熏黑的石头。张彩霞放下布袋子,就蹲在院子里翻土,手指沾了泥,却笑得眉眼弯弯:“这里种凤仙,那里种鸡冠,等开花了,院子里就好看了。”
谢文东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突然觉得心里空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一下子被填满了。他扛着锄头准备去地里看看——三叔公说给他留了三亩最好的水浇地,却被张彩霞叫住了。
“等等。”她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眼神亮晶晶的,“我们还没成亲呢。”
谢文东愣住了,随即笑出声,把锄头往地上一放:“对,明天就请乡亲们喝喜酒。”他走进屋,从包袱里拿出那个牛皮水壶,晃了晃,“还有李团长送的高粱酒。”
第二天的喜酒办得热闹。乡亲们送了鸡蛋、白面,战士们托人捎来了块红布,上面绣着“革命伴侣”四个大字。三叔公坐在主位上,端着酒碗:“东子,你娘要是在,看见你成亲,肯定高兴。”
谢文东端起酒碗,跟乡亲们一一碰过,仰头喝了一大口。高粱酒烈,烧得喉咙发烫,却暖得心里舒服。张彩霞坐在他旁边,给乡亲们夹菜,脸上的红晕比红布还艳。
正热闹着,村口突然传来马蹄声,紧接着是个急促的声音:“谢文东在吗?李团长让我来送消息!”
谢文东心里“咯噔”一下,放下酒碗就往外跑。门口站着个骑兵,军装沾着尘土,脸上满是焦急:“谢大哥,国民党军打过来了,李团长让你赶紧回部队!”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乡亲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张彩霞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却没捡,只是盯着谢文东。
谢文东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他回头看了看院子里的花籽——刚种下,还没发芽,又看了看张彩霞,她的眼睛里蒙着层水雾,却没说话。
“消息准确吗?”他问骑兵。
“准确!昨天夜里国民党军偷袭了我们的前哨,牺牲了三个弟兄!”骑兵喘着气,“李团长说,只有你能稳住三团!”
三叔公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东子,去吧。当年日军来了,你保我们;现在国民党军来了,你也得保国家。家里有我们,彩霞我们帮你照顾。”
张彩霞弯腰捡起筷子,擦了擦,走到谢文东跟前,从兜里摸出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塞到他手里:“这是我连夜缝的护心符,里面塞了点艾草,能安神。”她顿了顿,又说,“你要回来,我还在院子里种花。”
谢文东打开红布,里面是个小小的布偶,绣得不太规整,却看得出来用了心。他把护心符揣进怀里,紧紧抱住张彩霞:“等我回来,就陪你种满院子的花。”
他进屋换了军装,把那粒玉米种揣进上衣口袋,又拿起李团长送的牛皮水壶,挂在腰间。战士们送的红布被他叠好,交给张彩霞:“等我回来,再挂起来。”
乡亲们送他到村口,孩子们举着刚长芽的花籽,大声喊:“谢叔叔,早点回来!”
谢文东翻身上马,骑兵在前面带路,马蹄扬起尘土,遮住了村子的影子。他回头望了一眼,只看见张彩霞站在村口,手里攥着那块红布,像一团火。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喊:“谢文东!等等!”
谢文东勒住马,回头看见个穿着黑褂子的男人,手里提着个包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是村里的二流子谢老三,平时游手好闲,日军在的时候还帮着日军跑腿,乡亲们都不待见他。
“你干啥?”谢文东皱起眉头。
谢老三把包袱往他手里一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里面是我攒的几块银元,还有两个窝窝头。当年……当年我对不起你,帮日军烧了你家房子,现在国民党军来了,我也想做点正经事。”他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想跟着你去打仗,赎罪。”
谢文东盯着他,想起当年日军烧房子时,谢老三确实站在日军旁边,手里还拿着火把。但此刻他的眼睛里满是愧疚,不像是装的。“行。”谢文东把包袱扔给他,“跟上,别拖后腿。”
谢老三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连忙跟上马:“哎!谢谢谢大哥!”
一路上,谢老三话不多,只是默默地跟着。到了三团驻地,李团长正站在操场上骂人,看见谢文东,眼睛一下子亮了:“你可来了!三团的弟兄们都等着你呢!”
战士们看见谢文东,都围了上来,小吴举着那个弹壳哨子,激动地说:“谢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谢文东扫了一眼队伍,大多是老面孔,还有些新补充的兵,脸上带着稚气。“弟兄们,”他开口,声音比在老家时洪亮了许多,“国民党军想抢我们的胜利果实,想让我们再回到以前的苦日子,咱们答应吗?”
“不答应!”战士们齐声喊,声音震得树叶都落了下来。
李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休整,明天凌晨进攻。你还是带三营,老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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