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光滑得过头的金属城市,白噪声从楼下漂上来。乔伊坐在书桌前,眼镜微微斜着,头发用一根银灰色的发卡别起,像几十年前她自己从抽屉里翻出的那一根。
她已经快退休了。
可她回忆这些的时候,眼神里,还是有些……像那一节音乐课的结尾。
那种眼神,我不知道怎么描述,像轻轻放在旧胶片上的手指,不舍得放开,又不敢按下播放。
我问她:“你干嘛老记着这段啊?广播操?你一个物理教授,研究宇宙、暗能量、量子穿越……最想说的,居然是广播体操?”
她没笑,也没生气,只是很认真地说了一句:
“学生时代的早操,才是最有意思的。”
“为什么?”
“因为那是集体生活的全部象征。”
她说得很慢,像是怕漏掉哪个词。
“你想啊。每个人都在统一节拍下做动作,所有人都一样地被喊号、出汗、抱怨、犯错、被笑。你不再是你,是‘我们’的一部分。不是成绩,不是排名,不是谁家条件好。而是一起跳错了转体动作,一起喊‘一二三四’。”
我点头,其实有点明白。合唱、军训、校运会——那些不算重要的集体项目,总被我们写进回忆里,不是因为它们多荣耀,而是因为——大家在一起。
“可你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陈树和马星遥?”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轻轻一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
“他们两个,那个早晨同时举手要教我体操。”
“所以呢?”
“所以我才第一次有了那种——‘我是被在意的’感觉。”
“就因为广播操?”我不敢相信。
“不是广播操,是他们主动举手。”她看着我,眼神没有一点玩笑。
“那时候我刚转来,连操场节奏都对不上,但他们没有笑。反而——抢着想带我走进节奏。”
我一时没说话。
是啊,我们一直以为青春里最让人心动的是表白、是送伞、是偷偷塞奶茶,其实,有时候就是一个“我来带她”的举手。
也许那一刻,她就记住了——不管是谁,先站出来,先愿意拉她一把的那个人,就不一样了。
几十年过去了,乔伊的吊坠早换了新链,身边的人也换了身份。但那个清晨,那两个抬起手的少年,还在她的记忆里没变。
“那之后你怎么选的?”我笑着问。
她笑了,没回答。
只轻轻说了一句:“不是选,是一起完成了一段广播操。”
后来我回头翻旧资料时发现——
那年的月末广播操比赛,桐山二中高170班得了全年级第一。
评语是:动作整齐、节奏统一、气场完整。
我看到照片里他们整齐站队,阳光打在脸上,连步伐都踩在一个节拍里。
我想,这大概就是乔伊说的:“集体生活的意义。”
不是站得多齐,而是——哪怕你最初总跟不上,也总有人愿意放慢半拍,等你一下。
【【【早秋课堂·那个不合群的他】】】
广播操刚结束,阳光刚好爬上教学楼外墙,像洒了一层橘色薄糖。玻璃窗上反射出细细的光斑,操场上还残留着鞋底的节奏感。
第三节是物理课。
教室里有点闷,窗户开着,风却没进来。黑板前,老师咳了一声,推了推眼镜:“今天咱们聊点不一样的——量子物理。听过‘双缝干涉实验’吗?”
一瞬间,教室像被按了静音键。只有风扇“咯吱”一声、和几本课本翻动的沙沙声,没人回应,没人动。大多数同学低头补作业、戳笔盖,神游。
乔伊也没太在意。她还在回味早上广播操的“社死现场”——脚抬慢半拍,差点撞到前排,耳根红了整整一节课。
她正出神,忽然听见老师念了一串熟悉词:波粒二象性、叠加态、观测坍缩……
乔伊猛然抬头。
这些词,她太熟了。熟到像童年听过无数遍的儿歌。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以前实验室的白板、导师讲课的手势、自己翻阅笔记时的手写公式。
那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在“另一个时间段”。
老师还在讲:“如果不放监测器,电子能通过两条缝,形成干涉条纹。但加了观测,它就只走一条路径。也就是说——”
一个声音从教室后排传来,打断了老师的节奏。
“——观测,改变结果。”
乔伊和所有人同时转头。
马星遥,站了起来。
他坐在最后一排靠墙的位置,白衬衫,背挺得笔直,眼神里没有炫耀,只有淡淡的清明。他没有课本、没有笔,只站在那里,就像是刚从书页里走出来的人物。
“这是叠加态坍缩的表现,”他说,语气平静,“量子在未被观测前,是所有可能的叠加。一旦被看见,只剩一种现实。”
老师怔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很好……你在哪儿学的?”
“看过一点书。”他轻描淡写地说,“费曼、海森堡,还有一些普及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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