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肯挪动脚步了。他说得没错,王雷光总经理和几个副总坐五楼。五楼还有大小两个会议室。二到四楼是公司各部门,一楼是食堂和行政人员休闲活动室。人力资源部、办公室、财务部在三楼。一楼电梯旁的墙上贴着楼层示意图。
兵侄,我能不能到你们食堂吃饭啊?
我没吱声,因为走在走廊上,身边随时有人穿过。到了办公室,我不敢去坐大桌子后的转椅(那样恐怕他又会说老板椅就是气派,还能三百六十度转来转去,啧啧),而是和他一起坐在小沙发上,还奉茶伺候。他看见茶几上有烟灰缸,立即掏烟点火,还毫无必要地丢给我一支。
厂区和行政楼,一个天一个地,兵仔, 你不能不管不顾啊。他喷着烟雾说。
他这话,与其说是向我提要求,不如说是发感慨。的确,厂区和行政楼是两个世界,厂区十几个不同工序的流水线车间,还有仓库,又分原材料仓库、半成品仓库和成品仓库,才东西两头各一个公用卫生间。人流量大,很难时时做到卫生清洁干爽,下雨天就更糟,地面湿哒哒。一个大食堂,只提供午餐,工人们分时用餐,伙食自然也比不上行政楼的。
叔,这个我管不了,你也不能到行政楼食堂吃饭。
我看到一楼有乒乓球、台球。 那也是只给这个楼里的人午饭后消遣用的。
你把厂区的食堂伙食搞上去,把茅坑搞干净,拉屎的感觉就像上高级酒店品尝美味佳肴。改善车间环境,多开几个窗户通风-一那塑料味儿头一年我真是受不了啊。 这样,大家就会感念公司的好,从此神清气爽,拼命干活儿,为老板挣更多的钱。
我想不管我说什么,都是鸡对鸭讲,只好闭嘴。
兵侄,你想不想叔回来上班?他突然露出一副谦卑的笑容。
想啊,叔,你才五十岁不到呢。我违心地说。
你我都一样,不管干到五十六十,永远都改变不了给人家打工的命运。兵侄你说是不是?
我讪笑着。
我在来行政楼的路上,碰到大肚川了。 我想啊,只要他不说,我不说,你不说,就没人知道我喝酒的事。
这么说,他们两个在路上说过什么了。 我说,既然你知道喝酒不对,就不能少喝点儿?
刚才我骂他了,前一天喝酒,怎么能算喝酒呢。就他多事,乱嚷嚷。
你承认了?
我承认什么,我什么都没承认,我根本没喝酒,你闻到视频里的酒味了吗?他警觉起来了,双眼炯炯地盯着我。
叔,你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除了大肚川,你前后左右工位的工友也都会闻到你身上的酒味。换在昨晚之前,我只知你是不小心,当你是工伤。现在不行了,你酒后上岗,首先违反了劳动纪律,你自己得承担责任。
我是前一天夜里喝的酒! 喝到几点,在哪里喝的?
和排骨佬、南瓜脸、鸡屁眼儿个村里人,你都认识,在桥头排档一条街喝啤酒。 啤酒能算酒?猫尿一样。我保证,没超过零点!
他拍起了胸口。
叔,我是在跟你好好说话,喝酒就是喝酒,跟零点不零点啥的没关系。
公司的钱,不是你丁志兵的钱,你嘚瑟什么?他恶狠狠地盯着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我没嘚瑟……
十级伤残,赔我七个月工资,分你一半怎么样,兵仔?他又嬉皮笑脸了。
我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叔,如果你决意辞职,我可以违背公司制度一回,不把你酒后上岗的事说出去,按照工伤条款,结合具体情况,你操作失误负担一半责任,公司承扣一半………
老子要全额赔偿,老子现在是残废人! 他朝着我的面门吐出一口烟雾,扑哧一声响。在我听来犹如放屁。
我说,那就没得谈了!
你啊你,自从住进了老板的金銮殿,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就算我没住进老板的金銮殿,我也不能昧着良心做事。
那当年鸡屁眼在原材料仓库偷铜圈,卖了一万多,你压着不报警,只让他退还赃款,还让他辞职领取补偿金,风风光光走人。你就没昧着良心?你对得起王老板吗?
我瞠目结舌。当年是鸡屁眼的妈找到我妈,痛哭流涕,恳求我手下留情。鸡屁眼就一个儿子,还是智障,婆娘不敢再生。本来这事不归我管(保安部经理会直接向王总汇报),我心一软,答应了我妈。我向王总求情。他勉为其难地答应。我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我郑重其事地要求我妈转告鸡屁眼的妈,此事必须绝对保密。哪知到头来鸡屁眼还是把当年的丰功伟绩宣扬了出去。
我有气无力地说,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鸡屁眼被警察带走,他家里孩子怎么办?
你让老子也风风光光地走人不行吗?老子是残废人,他妈的鸡屁眼好歹还手脚健全。
不行,我答应过王总下不为例。
如果那时候你已经住在金銮殿,你还会损公肥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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