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居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张猛豪气请客,店里又多卖出了几十碗面,后厨的汤都快卖光了。
客人们心满意足的散去,几个帮忙的妇人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还在兴奋的讨论下午的事,脸上红扑扑的。
“林姑娘,你是没看见刀疤刘那张脸,都吓白了!”
“还是张将军威风!往那一站,那帮无赖腿都软了!”
林小鱼笑着听她们说,给每个人都多发了二十文钱,说是压惊。
众人开心的道别离开,很快,大院子里就只剩下林小鱼一个人。
她关上前院的大门,在后厨的窗台上留了一盏小油灯。
昏黄的灯光照着这片小地方,感觉很暖和。
白天的热气散了,夜风吹过院子,带着点凉意和草木的味道。
林小鱼没回屋,反而在小厨房里忙活起来。
她没做复杂的菜,只是从瓦罐里舀出一碗热鸡汤,又切了些菌菇和青菜叶放进小锅里煮开,撒上一点盐,香味就飘了出来。
她把汤盛进白瓷碗,又烙了两张两面金黄的葱油饼。
做完这些,她就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灶火前,一边添柴,一边安静的等着。她在等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重但很稳,一步步的靠近,最后停在了门口。
林小鱼站起身,心跳快了一下。她拍了拍裙子上其实没有的灰,走过去打开了门。
月光下,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
陆沉穿着一身深色常服,身上带着外头的凉气和一点灰尘味。
他看起来有些累,但看到门后的林小鱼时,眼神明显柔和了下来。
“我听张猛说了。”陆沉的声音有点低,他走进来,目光快速的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林小鱼身上,上下的打量她。
“小事,都解决了,我没吃亏。”
林小鱼笑了笑,想让气氛轻松点,转身朝厨房走去,“说起来还得谢谢他们,这么一闹,下午店里生意好得不行。”
她说的很轻松,陆沉却没接话。
他跟着走进厨房,灶膛里的火苗跳着,让不大的屋子很暖和。
他一眼就看到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菌菇鸡汤和两张金黄的饼,心里某个地方一下子就软了。
“奔波一天,饿了吧?快坐下吃点东西。”林小鱼把碗筷递给他,动作很自然。
陆沉坐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
鸡汤很鲜,菌菇和青菜也好吃,一股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一天的疲惫好像都散了。
他吃东西很快,但没什么声音,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的习惯。
林小鱼就坐在他对面,托着下巴看他吃。
看着他拿着勺子的手,看着他吃东西时微微动的脸颊,她心里感觉满满的,很踏实。
“今天王嫂子的儿子石头,已经会算一加一等于二了。”她像在说一件大事。
陆沉抬眼看她,咽下嘴里的东西,示意她继续说。
“还有李大娘,她做的花卷越来越好看了,今天还有客人专门来买。”
“后院那几个小子,把柴劈得整整齐齐的,比我弄的还好。”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小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
陆沉安静的听着,吃完了饼,也喝完了汤,厨房里只剩下木柴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将军夫人。”陆沉放下碗,擦了擦嘴角,忽然开口。
“噗…咳咳!”林小鱼刚喝了口水,被这四个字呛得不行,咳得脸一下子就红了,“你…你胡说什么呢。”
“张猛今天在店里,就是这么叫的。”
陆沉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普通的事,但眼睛里却藏着一点笑意,“全镇的人,都听见了。”
“那是他瞎喊的!你回头得好好罚他!”林小鱼急着解释,耳朵根都红了。
“哦?”陆沉身体往前倾了些,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压力靠近过来。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很深,好像能把人吸进去。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混着一股冷冽的气息,把林小鱼整个人都包围了。“他喊错了?”
他的气息吹在她脸上,让她心跳都乱了。
她被他看得不知道该往哪躲,眼神闪烁着,不敢看他,声音小小的:“我…我一个厨娘…哪担得起……”
陆沉没再追问,只是看着她不好意思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他伸出手,林小鱼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
他的手没停,慢慢越过她,从她身后的架子上拿了块干净的布巾。
然后,在林小鱼僵住的目光中,他用那块布巾,轻轻擦了擦她的脸颊。
“这里,有灶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点温柔。
隔着布巾,她能感觉到他手指的温度和上面粗糙的薄茧。
这轻轻的一下,比下午刀疤刘的叫嚣和全镇人的维护都让她心慌。
林小鱼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只觉得他碰过的地方,像火烧一样,一直烫到心底。
他很快就收回了手,好像自己也被烫到一样,把布巾放在桌上,手指不自然的蜷了蜷,然后站了起来。
“很晚了,早点休息。”
他恢复了平时沉稳的样子,好像刚才的动作只是她的错觉,“以后,不要等我。”
话是这么说,可他转身时,脚步却慢了一点。
林小鱼也跟着站起来,送他到院门口。
“陆沉。”她在他身后轻声叫住他。
他回头。
月光洒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了一层柔和的光。
她仰着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她认真的看着他:“今天,谢谢你。”
陆沉看着她干净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喉结动了动,然后点了点头,声音比夜色还沉。
“嗯。”
一个字,却像包含了一切。
他转身,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林小鱼站在门口,摸了摸依旧发烫的脸颊,之前因为“将军夫人”这个称呼带来的慌乱,这会儿都变成了说不出的踏实和甜蜜。
她知道,这间小小的食肆,这方小小的厨房,这每晚为他留的一盏灯,一碗汤,已经让她在这个世界有了归宿。
而那个男人,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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