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浦江的水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开始沸腾。
不是蒸腾的热气,也不是潮汐的涌动,而是整条江面像被无形巨手搅动的血浆,泛着铁锈色的泡沫,从江底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鼓点。一声,两声,三声——每响一次,南京西路的地砖就裂开一道蛛网纹,裂缝中渗出温热的液体,腥得发甜。
冉光荣的左耳像是被烧红的铁针反复穿刺。他跪在湿漉漉的沥青路上,哭丧棒深深插入地面那道掌纹残印,三枚乾隆通宝贴在额前,冷汗顺着鼻梁滑落,在通宝表面凝成细小的水珠。他知道,这是黎波魂力最后的锚定,也是他们唯一能压制那鼓声的支点。
“再撑三分钟。”他咬着后槽牙,声音像是从砂轮上磨出来的,“不然整条街的人都要变成阳寿被抽干的活尸。”
陈清雪单膝跪地,开山刀横在身前,刀身刻着的《六韬》残句泛起微光。她没再流泪,也没再看幻象。这一次,她用刀尖在血泊中划出逆旋太极,每一笔都带着枪械校准般的精准。血池的流动开始偏转,如同被拧紧的水龙头,那尊从血中升起的机械义肢观音像动作一滞,金属手指抽搐着,仿佛信号中断的提线木偶。
可鼓声还在。
鼓面,就浮在江心。
青铜鼓身缠着九层裹尸布,层层剥开后,露出一张女人的脸——皮肤紧绷如鼓皮,五官被刻意拉伸,嘴角裂至耳根,似笑非笑。那不是画上去的,是活生生剥下来的人脸,连睫毛都还在风中轻颤。
刘淑雅站在江岸边缘,左脸酒窝微微凹陷,像是被什么从内部吸着。她盯着那张脸,忽然笑了。
“我认得这个味道。”她说。
没人问她认得什么。
下一秒,她已跃入江中,右手指尖划破鼓皮边缘,张口就咬。
“咔。”
不是金属断裂,也不是皮革撕裂,而像是咬碎了一块风干的蜜蜡。她的舌尖瞬间尝到铁锈与乳香混合的滋味,浓郁得几乎让她反胃。可就在那一刹那,心口一烫,判官笔虚影从她胸腔冲出,笔尖直指鼓面,镇压住皮下那些蠕动的蛊纹。
鼓声骤停。
江水静了。
观音像轰然倒塌,化作一堆锈蚀的金属残骸,沉入血池。
可刘淑雅没松口。她又咬了一口,这一次,咽了下去。
“你疯了?!”陈清雪厉喝,刀锋一转就要斩向她手腕。
“我没疯。”刘淑雅抹了把嘴角的血,“我在认亲。这香,是明代皇室祭祀用的‘赤髓膏’,只有宗庙大典才点。她——”她指向鼓面,“是被当成活体香炉烧死的。”
冉光荣猛地抬头,耳后疤痕渗出的血顺着哭丧棒流下,在地面掌纹残印上画出一道朱砂线。他忽然低笑一声:“所以庹亿帆不是在复仇,他是在办葬礼。一场用整座城市当祭坛的葬礼。”
话音未落,血池中央泛起涟漪。
阴阳鱼罗盘缓缓浮出,黑鱼眼泛着幽蓝,白鱼眼却是一片猩红。它随血波旋转,每转一圈,空气中就响起一声倒计时般的轻响——那是阳寿被吞噬的声音。
彭涵汐摘下眼镜,指尖一咬,血珠滴在罗盘投影上,画出一道断契符。符成刹那,她眼前闪过错乱的画面:二十年前的档案室,她签下刑期文件,笔尖划破纸面,墨迹晕开,像一朵枯死的花。
“断了。”她喘着气,将眼镜重新架上鼻梁,“过去追不上来了。”
罗盘停转。
阴鱼口中吐出一枚铜钱,落在陈清雪脚边。她捡起,擦去血污,钱文模糊,唯有“百”字清晰可辨。
“百色。”她低声道,“矿坑。”
冉光荣没接话。他正将最后一包花生米倒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混着血咽下。随后,他撕下《奇门遁甲》的书页,捻成灰,抹在哭丧棒全身。棒身原本沉寂的纹路开始发烫,像是被唤醒的蛇鳞。
“要开了。”他说。
左耳疤痕突然炸裂,鲜血喷出,在空中凝成两个字——丁未。
他没看,也没擦。而是将三枚通宝依次按在哭丧棒顶端,对应天冲、天辅、天心三星位,轻轻一敲。
“咚。”
不是鼓声,是钟鸣。
虚空被刺穿,一道裂缝缓缓展开,里面没有光,没有风,只有一条由断裂龙脉残骸铺就的隧道。白骨如山,地脉如河,尽头隐约可见一人持剑而立,衣袂翻飞,剑尖直指苍穹——那是刘伯温,正在斩断最后一条龙脉。
隧道内,传来一声古语:“时辰已到。”
哭丧棒剧烈震颤,几乎要脱手而出。冉光荣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发紫,像是整条手臂的血都被抽走。他咬牙,左手死死攥住棒身,右手三枚通宝再次敲击,频率加快,如同急鼓。
“还没完。”他低吼,“丁未未到,鼓还没响第三通!”
刘淑雅忽然抬头。
她的眼角,那道蜘蛛状血纹正微微搏动,像是有了心跳。她舔了舔嘴唇,鼓皮的滋味还在舌尖回荡,可这一次,她尝到了火。
南明离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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