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长久地沉默。
直到两人下到地面,重新踩在坚实的土地上,他才轻声说:“我收回我之前所有的偏见,林先生。你不仅是一个专业人士,还是一个……有灵魂的匠人。”
林凡笑了笑,没再说话。
但站在不远处的张伟,清楚地看到林凡眼中一闪而过的疲惫。
二、暗涌
就在林凡和皮埃尔在脚手架高处交谈时,地面上的气氛也在微妙变化。
罗西拉着索拉,正在详细了解工人的培训体系。这位意大利女专家似乎对“人”的关注超过对“物”的关注,她问的问题都很具体:工人每天工作几小时?有没有保险?培训周期多长?有没有女性员工?
索拉紧张得满头大汗,但他的柬式英语居然勉强够用。当罗西听说林凡团队里还有三个女工——专门负责精细的表面清理工作时,她的眼睛都亮了。
“这在文化遗产修复领域是革命性的!”她兴奋地对旁边的陈建国说,“陈先生,你知道吗?在意大利,古建筑修复工地上几乎看不到女性。不是她们做不了,是偏见认为她们做不了!”
陈建国表情有些尴尬,只能含糊点头。
另一边,森田教授正在和李文斌低声交流。两个技术派很快就找到了共同语言:从砂岩的矿物成分分析,到木材防腐的药剂选择,再到监测数据的解读方法。他们甚至蹲在一起,用粉笔在地上画起了结构受力简图。
“李桑,”森田用他特有的日式英语说,“你们中国古建筑,斗拱的抗震性能,数据有公开吗?”
“有部分。”李文斌推了推眼镜,“故宫的古建筑监测系统已经运行了十五年,积累了海量数据。如果您感兴趣,我可以申请共享。”
“阿里嘎多!”森田郑重鞠躬,“这对我的研究非常重要。”
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
专家组被林凡团队的专业打动,被女王宫的壮丽震撼,被工人们的敬业感染。
至少表面如此。
但暗处,有眼睛在看着。
在工地边缘的一辆黑色越野车里,红姐戴着耳机,盯着平板电脑上的监控画面。那是通过三个隐蔽摄像头传来的实时影像:一个在脚手架顶部俯拍,一个在回廊入口,还有一个……在林凡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现在没人,但红姐能看到桌上的文件、墙上的图纸、以及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文件柜——她知道,里面放着女王宫项目的所有核心资料,包括Q系列梁的质检报告。
“阿明现在在哪?”她对着麦克风低声问。
耳机里传来回复:“在加工棚,陪中国专家李文斌查看木材样本。看起来正常,但手一直在抖。”
“让他稳点。”红姐冷声道,“林凡那边呢?和皮埃尔说什么了?”
“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两人在脚手架高处待了将近二十分钟。下来时,皮埃尔对林凡的态度明显好转。”
红姐的手指在平板边缘轻轻敲击。
这有点出乎意料。她原以为皮埃尔作为基金会的人,会对林凡保持挑剔甚至敌意。但看刚才的画面,两人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专业上的尊重?
“施耐德那边有消息吗?”她问。
“施耐德先生半小时前发来邮件,说一切按计划进行。他特别强调,明天上午的随机抽检环节,必须‘自然’。”
“自然?”红姐嗤笑,“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自然’。告诉阿明,明天早上七点,我会再联系他。在那之前,让他做好他该做的。”
“明白。”
通话结束。
红姐摘下耳机,揉了揉太阳穴。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但她还是感到一阵燥热。不是天气热,是心里的火在烧。
她看着监控画面里林凡的身影——那个男人正在给专家组讲解中央塔楼的加固方案,手势沉稳,眼神专注,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红姐知道,林凡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昨晚阿明汇报说林凡半夜巡查,今天又主动陪皮埃尔上脚手架检查裂缝,这些举动都透着不寻常的警惕。
“不过没关系,”红姐低声自语,“你再警惕也没用。Q-17的梁已经灌胶,证据已经固定,内鬼是你最信任的人。明天,当那根梁被劈开的时候,你所有的专业、所有的口碑、所有的努力,都会像沙堡一样塌掉。”
她打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
那是三年前,林凡在乌那隆寺修复工程竣工仪式上的照片。照片里,年轻的木匠站在柬埔寨文化部长身边,手里捧着一个荣誉证书,笑得腼腆而真诚。那笑容里有一种纯粹的东西,一种红姐很久以前就失去了的东西——对技艺的信仰,对善的相信,对世界的善意。
“笑吧,”红姐对着照片轻声说,“再笑最后一天。”
她关掉手机,重新戴上耳机。
监控画面里,林凡的讲解已经接近尾声。专家组成员频频点头,连最挑剔的皮埃尔也在认真记录。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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