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接缝为什么要留一线?因为木头会热胀冷缩。”
“这个雕花为什么从下往上刻?因为顺纹理,不容易崩。”
一句句质朴的经验,是任何教科书上都找不到的智慧。
收工时,夕阳把祠堂染成金色。父亲站在院里,看着焕然一新的几根椽子,忽然说:“你爷爷要是看到今天,该多好。”
林凡知道,爷爷也是木匠,文革时因为“封建余孽”的罪名被批斗,手艺没传完就去世了。这是父亲一生的遗憾。
“爷爷的手艺,没断。”林凡轻声说,“在您手上续上了,现在,我们要让它传得更远。”
父亲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那只手粗糙、厚重,带着木屑和桐油的味道。
那一刻,林凡觉得,所有的远行、所有的荣耀,都是为了这一刻的归来与扎根。
回到北京已是周日深夜。林凡轻手轻脚进门,发现玛雅还没睡,在书房对着电脑皱眉。
“怎么了?”
“绘本的结尾,总是画不好。”玛雅苦恼地指着屏幕,“我想画一个象征希望的画面,但不想用老套的‘朝阳’‘彩虹’。”
屏幕上是一幅草图:一个孩子仰望修复好的古建筑,但背景空着。
林凡看着草图,想起祠堂夕阳下的场景,忽然有了灵感:“画一盏灯。”
“灯?”
“对,一盏温暖的灯,从古老的窗户里透出来。光不是很亮,但足够照亮孩子前方的路。”林凡说,“保护不是为了回到过去,而是为了让过去的光,照亮未来的路。”
玛雅眼睛一亮:“这个好!温暖的、不刺眼的、持续的光。”
她开始修改草图。林凡站在她身后看着,忽然注意到桌上放着一本柬文书籍。
“这是什么?”
“乌泰师父寄来的。”玛雅说,“他说,柬国那边有几个古寺修复项目,想借鉴我们的经验。还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带愿愿回去看看。”
林凡沉默。回国这一年多,他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投在了国内工作上。柬国,那个他重生后开始的地方,似乎越来越远了。
“等愿愿大一点。”他说,“也等我把联盟的事情理顺。”
玛雅点点头,没多说。但林凡能感觉到,她眼神里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这时,林愿的哭声从卧室传来。玛雅赶紧起身,林凡跟着进去。
小家伙发烧了,小脸通红。玛雅量了体温:38.5度。
“下午开始的,吃了药,退了一点,又烧上来了。”玛雅担心地说。
林凡抱起女儿,小家伙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哼起一首柬国的童谣——是玛雅教他的,关于月亮和星星的故事。
奇迹般地,林愿渐渐安静下来,小脑袋靠在他肩上,抽泣着睡着了。
“她认得你的声音。”玛雅轻声说。
林凡低头看着女儿烧红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这个脆弱的小生命,是他的女儿,是他和玛雅在这个世界的延续,也是两个文明的联结。
“明天我带她去医院。”林凡说。
“你上午不是有联合国视频会议吗?”
“推迟。”林凡毫不犹豫,“没有什么比我女儿更重要。”
玛雅看着他,眼中泛起泪光。她知道,对现在的林凡来说,时间意味着什么。每一分钟都可能是一个重要会议、一个关键决策、一个历史机遇。
但他选择为女儿推迟。
深夜,林凡抱着林愿,坐在客厅沙发上。小家伙睡得不安稳,时不时抽搐一下。他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怕惊醒她。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秘书发来的明日行程提醒,联盟工作群的讨论,国外学者的邮件……世界在继续运转,但此刻,他的世界缩小到这个发烧的小身体上。
他想起父亲的话:“走得再远,别忘了根。”
根是什么?是血缘,是文化,是责任,也是这深夜里的守护。
凌晨三点,林愿的体温终于开始下降。林凡把她放回婴儿床,盖好被子。玛雅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手中还握着画笔。
林凡轻轻拿走画笔,给她盖上毯子。然后走到窗前,看着沉睡的北京城。
远处,故宫的轮廓在夜色中隐约可见。六百年的宫殿,见过多少这样的夜晚?多少父母守护着生病的孩子,多少工匠在灯下劳作,多少文明在黑暗中传递着微光?
手机又亮了。是森田教授的邮件,说联合实验室的二期计划已经拟好,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讨论。
林凡回复:“明天下午。上午我有家事要处理。”
发送。
然后他关掉手机,回到卧室,在玛雅身边躺下。
窗外,东方渐白。
新的一天,新的挑战,新的守护。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扎下了另一条根——作为父亲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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