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得上清脆悦耳。是那种最常见的、安装在千家万户门口的无线门铃,带着一点廉价的电子合成音。但在这一刻,这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刺穿我的耳膜,扎进我疲惫不堪的神经中枢。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条黏稠的糖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背上每一根汗毛倒竖起来的过程,能听到自己血管里血液因为肾上腺素飙升而发出的奔流巨响。我的身体本能地发出了警报,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尖叫着“逃跑”。
可我能逃到哪里去?
我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一扇再普通不过的复合木门,上面还贴着去年物业发的“福”字,边角已经有些卷曲。就是这扇薄薄的门板,隔开了我和一个……我无法理解的“东西”。
盖亚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他不存在于我的系统里……他是一个幽灵……”
一个管理员。一个来审计我这个系统Bug的程序员。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带着出租屋里沉闷的、混合着外卖和孤独的味道。精神力像干涸河床里最后一捧水,被我勉强调动起来,却连一丝涟愈合身体的疲惫都做不到,更别提战斗了。
可笑。几天前,我还能在高维风暴里和那种匪夷所思的存在掰手腕,现在却连站起来都觉得头晕目眩。这就是透支的代价。世界从不亏欠谁,你从它那里拿走了多少,迟早要加倍还回去。
叮咚——
门铃又响了一声,不急不躁,精准地间隔了十五秒。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在等待一个响应。
我自嘲地笑了笑。躲是躲不过去的。人家能跨越整个城市精准定位到我这间狗窝,一扇门算什么?表现出恐惧和逃避,只会让对方在评估报告里多写一行“情绪不稳定,具备低级应激反应”。
我扶着沙发,慢慢站起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走到门边,我没有去看猫眼。我知道那没用。我能想象出猫眼里的景象——一张完美无瑕的、普通人的脸,正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的微笑。越是这样,越让人不寒而栗。
我把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定义这扇门是世界上最坚固的物质?不,没用的,他既然是“管理员”,就不会被我这个“用户”设定的宏命令所束缚。定义他脚下的空间即为宇宙的尽头?更不可能,我连支撑这个定义的精神力都没有。
那就只能……面对了。
我拧开了门锁。
“你好,林默先生。”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那个男人。和我通过盖亚的视角看到的,一模一样。三十岁上下的样貌,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休闲西装,身材挺拔,发型一丝不苟。他脸上挂着微笑,嘴角上扬的弧度,不多不少,正好是人类社交学里定义的“友善”。
他的眼睛看着我,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片最高质量的黑曜石,只反射着走廊昏暗的灯光,以及我苍白的脸。
“你是?”我明知故问,声音有些沙哑。
“你可以称呼我为‘观察者’,”他说道,声音是通过声带振动发出的,音色、音调、起伏都无可挑剔,但组合在一起,却像是一段被完美合成的音频,没有任何“人味儿”。“我为访问你而来。”
他用的是“访问”,不是“拜访”。一个计算机术语。访问一段数据,访问一个内存地址。
我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只是堵在门口。“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你‘访问’的。”
“不,”他微微歪了歪头,这个动作的幅度也像是经过计算,“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你是这个世界系统内,最大的‘非对称异常’。我的任务,是理解你。”
他顿了顿,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在我身上扫描着什么。“根据初步观察,你的生命体征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精神阈值低于安全线百分之七十三,细胞活性仅为正常值的百分之四十二。逻辑上,你应该已经死亡,或处于不可逆的昏迷中。但你还站着。这本身就是第一个需要解析的现象。请定义:你用于维持基本活动的‘意志力’,其构成原理是什么?”
我心里一沉。果然,这不是对话,是审问。他不是来聊天的,是来获取参数的。
我懒得回答这种问题。意志力是什么?是老子不想死。就这么简单。怎么跟你量化?难道告诉你我的求生欲等于一万两千牛顿吗?
我决定主动出击,哪怕这看起来无比愚蠢。
我集中起最后一丝精神力,在脑海中构建了一条最基础、最不耗费心神的规则。
【定义:我面前的实体,其构成物质与地球大气产生高强度排斥反应。】
在我的世界里,这条规则一旦生效,他应该像一颗被投入反物质熔炉的石子,瞬间湮灭。这比任何物理攻击都更根本。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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