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来到琉白家那低矮的棚屋前时，门已经虚掩着了。她轻轻推开，看到琉白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屋子中央，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他换上了一身虽然旧但洗得发白的干净衣服，头发也勉强用水梳理过，只是那紧张的样子，仿佛不是来学艺，而是要去上刑场。

“大……大人！您来了！”看到符英，琉白立刻绷直了身体，结结巴巴地问好，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不安。

“嗯。”符英扫了一眼屋内，小女孩艾米还在熟睡。她压低声音，“出去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棚屋后身一小片被各种杂物半包围着的空地。这里地面坑洼不平，堆着些废木料和破瓦罐，但还算隐蔽。

晨光熹微，空气中带着凉意。

符英站定，转过身，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局促不安的琉白。少年瘦弱的身材在晨光下显得更加单薄，肩膀下意识地缩着，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首先，”符英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训练场上的清晰指令感，“忘掉你那个‘大人’的称呼。训练的时候，叫‘教官’，或者直接叫‘符英’。”

琉白张了张嘴，“教……教官”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没敢叫出来，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其次，看着我。”符英命令道。

琉白浑身一僵，艰难地抬起眼，对上符英那双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脸一下子涨红了，手指紧张地抠着衣角。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挨欺负？”符英毫不客气地问。

琉白愣了一下，眼神黯淡下去，低声道：“因为我……我没用，打不过他们……”

“错。”符英打断他，走上前一步，用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他微驼的胸口，“因为你从骨头里就透着一股‘快来欺负我’的怂样！”

琉白被戳得后退半步，脸上血色褪去，嘴唇哆嗦着，却无法反驳。

“战斗，从来不只是拳头硬不硬。”符英绕着他走了一圈，像在审视一件不合格的兵器，“气势，姿态，眼神！你站都站不直，头都不敢抬，别人不欺负你欺负谁？”

她停在琉白面前，声音斩钉截铁：“今天第一课，就学一件事——怎么站着！”

琉白茫然地看着她，学……站着？

“看好了！”符英低喝一声，身形微动。

瞬间，她整个人的气场陡然一变！

不再是那个穿着裙装、会对着面包露出满足笑容的少女。她的脊背如同标枪般瞬间挺直，双肩自然打开下沉，脖颈挺拔，下巴微收。双脚不丁不八地分开，与肩同宽，稳稳扎根于地面。目光平视前方，眼神清澈而专注，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感。

没有丝毫能量波动，仅仅是一个最基础的站姿，却透出一股沉静如山、不可撼动的气势。仿佛无论从哪个方向推搡，她都能纹丝不动。

“照做。”符英维持着姿势，命令道。

琉白如梦初醒，连忙笨拙地模仿起来。他努力挺起瘦弱的胸膛，却因为长期的习惯显得格外僵硬别扭。肩膀耸着，脖子前倾，双脚站得歪歪扭扭，整个人像根被强行拉直却随时会弹回去的橡皮筋。

“肩膀放松！沉下去！不是让你耸肩！”

“脖子！抬头！看前面！地上有金币吗？”

“脚！重心放在脚掌！站稳！”

符英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指出他每一个错误。她甚至走上前，用手拍打他的后背，按压他的肩膀，踢他的小腿肚子纠正姿势。

琉白被她摆弄得满头大汗，脸色通红，身体因为紧张和不习惯而微微颤抖，但他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努力按照符英的指示调整着，眼睛里憋着一股倔强的劲儿。

时间在枯燥的重复和严厉的纠正中缓缓流逝。朝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红色的光芒洒在这片破败的空地上，将两人镀上一层暖色。

汗水浸湿了琉白额前的碎发，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干燥的土地上。他的腿开始发抖，肌肉酸疼得厉害，但他依旧死死坚持着那个看似简单却无比艰难的姿势，眼神死死盯着前方的一堵破墙，仿佛那是他全部的信念。

符英背着手，围着他慢慢踱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

这小子，天赋没有，力气也小，但这股不肯服输的韧劲，倒是有点意思。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符英终于开口。

琉白如同听到赦令，身体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全靠意志力强撑着才没倒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明天同样时间，继续。”符英丢下一句话，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走之前，活动一下手脚，别直接躺下。”

说完，她不再多看琉白一眼，转身，身影几个起落，便敏捷地消失在小巷的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空地上，只剩下浑身被汗水湿透、几乎虚脱却依旧努力试图活动手脚的琉白。他望着符英消失的方向，喘着气，那双总是怯懦的眼睛里，却第一次燃起了一簇微小却真实的火苗。

他慢慢抬起自己依旧酸痛发抖的手，握紧，然后极其缓慢地、按照记忆中符英的样子，尝试着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阳光照在他身上，将那细瘦却努力挺直的影子，拉得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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