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晨雾还没散尽,争执声就刺破了安宁。
“你这钱不对!”粮铺掌柜捏着一枚铜钱,对着光仔细端详,脸色铁青,“边缘齿纹模糊,铜色发暗——是私铸的假钱!”
卖柴的汉子急得满头大汗:“不能啊!这是昨儿李记木行结的工钱,我一文都没动过……”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掏出自己的钱比对,惊呼声此起彼伏。
“我这也有两枚!”
“上个月就收过假的,害我赔了半担米!”
假钱。这个毒瘤在大唐的商业血脉中悄然扩散,像隐疾般侵蚀着帝国的信用。当李承乾微服站在人群外,看着那汉子最终被扭送官府,而粮铺掌柜捏着假钱唉声叹气时,他知道,这个问题不能再拖了。
回宫的路上,他一直在摸袖袋里的铜钱。开元通宝,这四个字铸了百年,样式简单,工艺粗疏——太容易仿造了。民间私炉用劣铜掺铅锡,铸出的钱币外观相似,重量却轻,流通起来,最终损害的是所有持币百姓的利益。
“陛下,户部报今年已查缴假钱三千余贯。”戴胄在御书房汇报时,眉头锁成了疙瘩,“但这只是冰山一角。更棘手的是,真钱假钱混用,百姓难辨,商户生疑,已经影响市易。”
李承乾把玩着一枚铜钱:“现行的防伪之法是什么?”
“主要是比对重量、听声、观色。但私铸者越来越精,有的假钱能做到重量不差多少,铜色也能做旧……”戴胄苦笑,“还有些商铺自己在钱上画记号,甚至有人画乌龟——说乌龟难画,假钱贩子懒得一个个描。”
画乌龟。李承乾差点笑出声。但笑过之后是沉重:一个帝国的货币信用,居然要靠画乌龟来维护?
“传将作监大匠。”他放下铜钱,“朕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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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作监最好的三位雕匠被召入宫中时,还以为是要铸新鼎或刻碑文。当李承乾摊开一张绢帛,上面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时,他们都愣住了。
那图案由无数细密的线条组成,乍看像祥云,细看又似迷宫,线条间还有微小的点状凸起,整体呈方形,布满整个铜钱的背面。最精妙的是,这些线条并非随意绘制,而是遵循着某种严密的几何规律。
“这是……”老雕匠郑三指颤抖着凑近,眼睛几乎贴到绢上,“这线条之细,之密,老夫雕玉三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繁复的花纹!”
“能刻在铜钱上吗?”李承乾问。
郑三指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若用最硬的精钢刻刀,配合放大琉璃镜,或许……能试。但一个钱模就要刻数月,而且必须一次成功——这么细的线条,错一刀就全废了。”
“那就刻。”李承乾斩钉截铁,“这不是普通花纹,这是‘防伪纹’。朕要的,就是让假钱贩子刻不出来,仿不像。”
他指着图案解释:“这些线条的粗细、间距、转折角度,都有严格定数。将来每批新钱铸出,户部会留存纹样底版,查验时用放大镜比对,差一丝一毫,就是假钱。”
另一个年轻些的雕匠忍不住问:“陛下,这纹样可有名目?似符非符,似图非图……”
李承乾笑了。他想起千年后那个黑白方格的世界,想起扫码支付时“嘀”的一声响。但这个时代,他只能说:“就叫‘密纹’吧。它是铜钱的秘密,也是假钱贩子解不开的谜。”
三个月后,第一批“密纹开元通宝”试铸出来了。
当郑三指捧着那枚还带着温热的铜钱,透过特制的放大琉璃镜展示时,御书房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太精美了。钱背的密纹在镜下一览无余:数千条比发丝还细的线条纵横交错,组成一片繁复到令人眼花的图案。线条间距均匀,转折精准,最绝的是那些微小的点状凸起——在镜下才看得清,它们居然排列成了“贞观”二字的篆书变体!
“鬼斧神工……”戴胄喃喃道,“这、这如何能仿?”
“这就是不能仿。”李承乾接过铜钱,对着光转动,“需要最顶尖的雕匠,用最精良的工具,花数月刻一个母钱模。而这样的母模,朕只让将作监掌握三套,每套纹样还有细微差别——不同铸钱监用不同母模,互相比对,更易辨伪。”
他顿了顿,说出那句让所有人会心一笑的话:“这可比画乌龟靠谱多了。朕这叫——‘科技防伪’。”
新钱流入市面的第一天,西市就炸开了锅。
商户们举着放大镜——这是李承乾让格物院赶制的小玩意儿,镜片用天然水晶磨制,虽不便宜,但大商铺都买得起——对着新钱啧啧称奇。
“了不得!这纹路,蚂蚁爬上去都得迷路!”
“听说假钱贩子看了,当场就把刻刀砸了——根本刻不出来!”
但也有质疑声。一个老钱商捋着胡子:“纹路再精,若是私铸者直接翻模呢?用真钱做模,不就能铸出一模一样的?”
这个问题,李承乾早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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