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院大会结束后的第三天,星期日。
四合院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安静。公告栏上贴着闫富贵亲笔写的检讨书,白纸黑字承认自己“听信谣言、传播不实信息”,字迹歪歪扭扭,看得出写的时候手都在抖。
但李建国知道,这事还没完。
谣言就像野草,光割掉地面上的部分是不够的,必须连根拔起。而闫富贵这个“根”,到现在还没给他一个像样的交代——大会上那几句含糊的道歉,不过是被逼到墙角的敷衍。
上午十点,阳光正好。
李建国搬了张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手里拿着一本《机械原理》教材,看似在看书,目光却时不时扫过中院。
他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一个公开的场合。
十点半,闫富贵端着脸盆从屋里出来,准备去水池边洗衣服。他低着头,脚步匆匆,想尽快穿过院子。
“三大爷。”
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让闫富贵猛地停住了脚步。
李建国合上书,缓缓站起身。他今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那是父亲留下的,穿在他身上略显宽大,却更添了几分沉稳的气度。
院里几个正在晾衣服、修自行车的邻居都看了过来。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闫富贵端着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建、建国啊,看书呢?”
“嗯,看书。”李建国走过来,步伐不紧不慢,“不过有件事,想跟三大爷再请教请教。”
“什么事……你说。”闫富贵下意识后退半步。
李建国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笔直的影子。
“关于您散布我贪墨公款、钱来路不正这件事。”李建国开门见山,声音清晰得全院都能听见,“大会上您道了歉,贴了检讨。但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闫富贵脸色唰地白了:“建国,我都道歉了,检讨也写了……”
“道歉是您应该做的。”李建国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冷硬,“但有些话,我必须当面问清楚。三大爷,您是红星小学的国家教师,吃的是公家饭,教的是国家未来的栋梁。您说话,是不是应该比普通人更负责任?”
“我……”闫富贵语塞。
“您说我贪墨,说我的钱来路不正。”李建国上前一步,目光如刀,“证据呢?”
院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正在晾衣服的赵家媳妇停下动作,修自行车的孙家大爷放下扳手,连窗户后面都探出了几个脑袋。
“我……我就是随口一说……”闫富贵额头冒汗。
“随口一说?”李建国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三大爷,您是老师,应该最清楚‘祸从口出’这四个字怎么写。您随口一说,毁的是我的名誉,损的是我父亲的清誉,还可能让我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在现在这个年头,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1955年,新生的共和国对各种“经济问题”异常敏感。如果真有人较真去查,哪怕最后查清了,李建国的大学生涯也可能就此断送。
这一点,院里所有人都明白。
闫富贵的手开始发抖,脸盆里的水晃了出来。
“大会上,我拿出了所有证据。”李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工资证明、银行存折、各种票据……每一分钱的来路都清清楚楚。现在,轮到您了。”
他把信封递过去:“三大爷,您要是能拿出我贪墨的证据——哪怕一张纸条,一个证人的名字——我现在就跟您去派出所。如果没有……”
李建国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那您就是诬告!是污蔑烈士子女!按照国家《惩治反革命条例》补充规定,污蔑革命家属、破坏社会团结,该当何罪,您这个老师应该比我清楚!”
“我没有诬告!我就是……就是听了些闲话……”闫富贵彻底慌了。
“闲话从哪听的?”李建国紧追不放,“谁说的?什么时候?在哪儿?三大爷,您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我就当是您编造的——一个人民教师,编造谣言污蔑烈士子女,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这话太重了。
重到闫富贵腿一软,差点栽倒。他慌忙扶住旁边的枣树,脸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衣服散了一地。
李建国看都没看那些衣服,目光始终锁定在闫富贵脸上:“三大爷,我给您两个选择。第一,您现在就说清楚谣言的源头,咱们去对质。第二,说不清楚,那我只能认为源头就是您本人。既然是您本人造谣……”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明天一早,我就去红星小学,找你们校长、找党支部,问问是不是国家教师就能随便污蔑烈士子女!我还要去教育局,问问这样的老师还配不配站在讲台上!”
“不要!”闫富贵失声叫道,声音都变了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