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卡托姆夫人则运用她全部的政治智慧,维持着城邦内部脆弱的平衡,并尽力封锁消息。她以“准备应对卡拉克穆尔可能的大规模入侵”为由,解释了资源的倾斜和军队的异常调动,这个理由足以让大多数人心生警惕而暂时服从。她加大了对太阳神和雨神的公开祭祀频率,不断强调瓦克图恩受到神灵的特别庇佑,以此来对抗内部可能因压力而再次抬头的、对卡拉克穆尔“蛇神”力量的恐惧。
然而,卡拉克穆尔并非毫无察觉。埃克·纳布虽然早已离开,但他的情报网络显然仍在运作。瓦克图恩边境的摩擦频率悄然增加,一些原本态度暧昧的边境村落,开始彻底倒向卡拉克穆尔一方,甚至主动袭击瓦克图恩的巡逻队。有零星的、关于“瓦克图恩正在秘密打造大量武器”和“军队在北部山谷进行特殊训练”的模糊情报,通过各种渠道传到小强耳中。
压力与日俱增。仿佛能感觉到那条巨蛇正在黑暗中缓缓收紧身躯,冰冷的鳞片摩擦着瓦克图恩的边界。
一天深夜,小强正在解读一份刚由“影子”冒死带回的提卡尔密信,信中提到卡拉克穆尔东部军团有异动,可能正在向提卡尔方向集结,这正是“星之战”计划期望看到的——将卡拉克穆尔的注意力吸引到东部。
突然,书斋的门被无声地推开,进来的是身披斗篷的卡托姆夫人。她挥退了守卫,独自面对小强,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小强,”她轻声说,目光落在摊开的星图和密信上,“告诉我实话,抛开所有安慰和策略,以你穿越了如此多时光的眼睛来看……我们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小强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用星象或战略分析来回答。他看着她,这位将整个城邦命运扛在肩上的女性统治者,此刻卸下了部分君王的威严,流露出一丝属于“人”的脆弱。
“夫人,”他最终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坦诚,“我见过文明的兴起,如春日的玉米破土;也见过城邦的陨落,如秋叶般无声无息。历史的洪流中,从无绝对的必然。提卡尔的计划看似精妙,但战场瞬息万变,星辰的指引也并非绝对的保证。卡拉克穆尔的力量,是实实在在的。”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坚定:“但是,可能性并非只存在于天象和兵力对比之中。更在于决心,在于执行,在于……那一点点连星辰也无法完全预测的变数,我们称之为‘勇气’和‘运气’。瓦克图恩如今凝聚起来的决心,巴茨在‘磨牙之地’锤炼的锋芒,您领导民众的意志,还有……我们为之奋斗的,独立生存的权利——这些,都是我们拥有的,卡拉克穆尔所没有的‘变量’。”
他拿起那块陪伴他多年的翡翠原石,它在烛光下泛着温润而坚韧的光泽:“这块石头,历经千万年地质变迁,承受巨大压力,方能孕育出如此内在的光华。瓦克图恩此刻,也正在经历它的‘地质变迁’。成功的可能性无法用数字衡量,但我可以肯定地说——若我们放弃,可能性为零;若我们奋力一搏,无论结果如何,瓦克图恩的精神,将如同这翡翠之光,不会在历史中彻底湮灭。”
卡托姆夫人静静地听着,眼中的疲惫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坚定的东西所取代。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那块冰凉的翡翠,然后转身,无声地离开了书斋。
她的背影,比来时更加挺直。
时间继续流逝,距离“星之战”窗口只剩下最后三个月。巴茨的部队已经完成了所有战术演练,如同打磨锋利的黑曜石刀刃,只待出鞘。小强确认了最终的行动时间——一个金星与“蛇星”达到特定夹角的、没有月亮的夜晚。
然而,就在最后关头,一个噩耗传来:最新一批,也是最重要的一批由提卡尔秘密提供的、用于打造破甲箭簇的优质燧石,在运输途中被卡拉克穆尔的巡逻队截获了!虽然信使侥幸逃脱,但物资尽失,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卡拉克穆尔很可能已经警觉到有一条隐秘的补给线存在。
“计划必须提前!”巴茨在军事会议上低吼,“不能再等了!等他们顺藤摸瓜,我们就全完了!”
小强却异常冷静:“不,不能提前。‘星之战’的关键在于星辰的时机,在于与提卡尔主攻的同步。我们提前行动,就是孤军深入,正中卡拉克穆尔下怀。他们截获物资,或许只是意外,或许是为了试探。我们必须沉住气。”
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派出小股精锐部队,伪装成主力,在另一个方向进行一次高调的佯动,吸引卡拉克穆尔的注意力,同时,动用一切储备和替代材料,不惜工本,全力保障巴茨主力部队的武器供应。
这场危险的赌博再次生效。卡拉克穆尔的边境守军被瓦克图恩的佯动所吸引,进行了兵力调动,似乎认为瓦克图恩的进攻方向有所改变。他们对于那条隐秘补给线的追查,也因此被干扰。
当最后一个月来临,瓦克图恩如同一个屏住呼吸的猎人,潜伏在丛林的阴影中。所有的准备都已就绪,所有的退路都已斩断。
在出击前夜,小强再次登上高台。夜空如洗,繁星璀璨。金星,那颗战争之星,正散发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无比接近那个预言中的毁灭交点。
他望向南方,那片被卡拉克穆尔阴影笼罩的土地,此刻在夜色中一片沉寂,却仿佛能听到无数蛇类爬行的窸窣声响。他又望向东方,提卡尔的方向,那里是否也有一双如“天空之主”般的眼睛,正凝视着同样的星空,等待着同一个时刻的到来?
小强握紧了手中的翡翠。他知道,漫长的等待已经结束。明天,当太阳落下,黑夜降临,瓦克图恩的命运之箭,将随着星辰的指引,射向未知的黑暗。无论是点燃反击的烽火,还是彻底坠入深渊,这艘在风暴中挣扎了太久的航船,终于要做出它最决绝的冲刺。玛雅世界古典期历史上,注定要留下瓦克图恩这浓重、悲壮而又充满悬念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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