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那一圈圈金色的涟漪还没散干净，凌飒正蹲在赎罪碑旁边，手里捏着块风干的鱼肉干，咔嚓咔嚓地嚼着。

这石碑到了后半夜跟通了电似的，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嗡鸣。

凌飒眯着眼，看见几缕萤火虫似的小字从虚空中飘过来，绕着石碑转了两圈，最后像渗进海绵里的水一样，钻进底座的岩层里。

那是玩家们的忏悔留言。

【匿名玩家：我上周为了刷熟练度，掏了三个海鸟窝，我有罪，但我真的很想要那对羽毛。】

【玩家“重装坦克”：我不该在那只幼年长颈鹿洗澡时偷它裤衩……虽然那裤衩其实是它的皮。】

凌飒扯了扯嘴角，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她随手开启了【万物图鉴】，视网膜上那个红色的框框对着底座一通扫描。

【检测到高纯度能量富集点。】

【物质名称：情绪记忆结晶（未定型）。】

【解析：这是由“悔恨”、“愧疚”等高维情绪浓缩而成的固态信息流。

提示：林曜的“深海猎盟”曾试图通过高压提取仪强行剥离此类物质，成品率为0.03%，且伴有剧烈毒性。

当前环境转化率为：100%。】

“啧，合着林曜那帮人费劲巴拉搞的大工程，在这儿就是哭出渣？”凌飒咽下最后一口鱼肉干，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眼神冷飕飕的，“这种靠良心变现的买卖，他这种没良心的当然做不成。”

“老……老大……”

小鳔那标志性的颤音从浮标后面传过来。

这倒霉孩子今晚因为浮力补偿器坏了，整个人横着漂在水面上，像个大号的浮标。

他手里死死攥着个圆滚滚的东西，连滚带爬地翻上岸。

“老大，我……我刚才在育苗场边上捡垃圾，捡到这个……”小鳔把东西递过来，手指抖得像弹棉花。

那是枚锈迹斑斑的旧徽章，边缘已经磨得发白，中间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凌曦。

凌飒原本想吐槽他捡垃圾的姿势不对，但在看清那个名字的瞬间，她所有的刻薄话都像是被冻在了嗓子里。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小鳔以为自己又干了什么蠢事想原地消失。

“给我吧。”凌飒接过徽章，动作罕见地放轻了。

她走到赎罪碑背面，指尖划过那冰凉的石面，找了个凹槽，精准地把徽章嵌了进去。

嗡——

整片“泪海”在那一秒仿佛停止了呼吸。

紧接着，一层浅紫色的光波以石碑为中心，呈圆环状向外疯狂扩散。

【全服公告：系统逻辑链重构中……】

【“赎罪碑”交互功能更新：检测到“海洋之痛”已具象化。

即日起，被打上“掠夺者”标记的玩家，可选择献祭身上高价值装备或稀有技能书以抵消罪痕。

注意：此过程为灵魂绑定，不可撤销，不可代付。】

凌飒看着这行字，露出了一个财迷特有的奸诈微笑：“这回好了，连系统都开始帮我收保护费了。”

夜色深处，一阵不和谐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林曜独自一人驾着艘单人冲锋艇，鬼鬼祟祟地在浮岛外围打转。

他手里拎着个沉重的黑色包裹——那是猎盟实验室里压箱底的高爆鱼雷。

“凌飒，你想玩圣母游戏，我就让你这碑变成烟花。”林曜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

他跳下冲锋艇，踩着齐腰深的浅水，动作娴熟地往石碑基座下埋引信。

咔哒。

那是引信扣死的声音，也是他脚下沙地彻底崩塌的声音。

“卧槽！”

林曜只觉得脚下一空。

原本平整的沙地不知何时已经被蛀空了，像个巨大的蜂窝。

成千上万只哭礁蟹正蹲在洞里，整齐划一地对着他举起了大钳子。

他整个人狼狈地栽进坑里，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眼前的石碑突然亮了。

那不是火光，而是某种投影。

画面有些模糊，背景是三年前的一场直播事故现场。

屏幕里的林曜正对着镜头大放厥词：“一个实验废料而已，游戏出点Bug太正常了，凌飒你装什么圣母？你有本事救她啊！”

而在屏幕死角，一个瘦小的女孩正无助地抓着逃生舱的边缘，那是他的妹妹，凌曦。

她最后喊的那声“哥”，在深夜的海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林曜的手指僵在引爆器上，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曦……曦……”

远处的浮岛上方，阿织正把一段破旧的帆布系在一个特制的浮标上，顺着潮汐的方向轻轻推了一把。

帆布慢悠悠地漂到林曜面前。

上面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几行用带血的骨针绣出来的字，每个字都透着股狠辣劲儿：

【你妹妹最后登陆的坐标，就在珊瑚林废墟东侧第三礁洞。

那地方现在是我的垃圾回收站，想要地址，拿东西换。】

林曜死死盯着那行字，浑身抖得像筛糠，那枚引爆器最终滑落在泥水里，发出一声闷响。

次日清晨。

【全服公告：玩家“林曜”自愿上交橙色品质蓝图——“情绪结晶提取器”，个人罪痕值下降50%。】

全服频道直接瘫痪了，满屏的“？”和“卧槽”。

凌飒站在赎罪碑顶上，手里拿着刚到手的蓝图，有些嫌弃地吹了吹上面的泥。

“老大，你……你居然放过他了？”小鳔蹲在下面，满脸不可思议。

凌飒俯视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远处，林曜那艘破船正失魂落魄地向远方驶去。

“放过？这叫可持续发展。让他活着看我是怎么把他妹妹救不回来的遗憾，一点点变成我兜里的金币，这比炸死他爽多了。”凌飒轻声说着，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温度，“再说了，不是我逼他认错……是这片海，终于让他听见了那些被他捂住的声音。”

她跳下石碑，打算回去看看那个还在昏睡的“昂贵病号”。

空气中的腥甜味儿还没散，墨宸所在的草垫方向，一股莫名的凉意正悄然蔓延。

凌飒的脚步顿了顿，她发现那边的空气流动频率……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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