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
拜师仪式定在八月初八,老黄历上写着:宜祭祀、祈福、求嗣、开光、入学、订盟、纳采。
手艺角里外打扫得一尘不染。正堂墙上挂了幅中堂画,是王奶奶熬了三个晚上剪的《薪火相传图》:左边是白发老师傅倾身授艺,右边是青衫学徒躬身受教,中间一团火,火苗里隐约有“传”字。
李婶今天穿了身崭新的深蓝褂子,头发梳得溜光,在脑后挽了个髻。王奶奶也是一身红,衬得脸色格外精神。其他几位老师傅——编藤椅的孙大爷、做木工活的赵师傅、捏面人的钱奶奶,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在堂前一字排开。
五个学徒站在对面。三男两女,最小的22岁,最大的35岁,都是胡同里或附近的年轻人,跟着学手艺最短的也有半年了。
院子里挤满了人。胡同的街坊、公司员工、甚至街道和区里的领导都来了,长枪短炮的摄像机架了好几台——这是区里第一批正式注册的非遗传习项目,上了新闻的。
沈国梁作为公司董事长,主持仪式。
“第一项,敬师茶。”
学徒们依次上前,双膝跪地,双手举茶过顶。茶是胡同特制的茉莉花茶,茶杯是王奶奶选的青瓷盖碗,碗沿有细细的冰裂纹。
李婶接过第一碗茶,没马上喝。她看着跪在眼前的年轻人——这姑娘叫周小雨,26岁,大学毕业在广告公司干了三年,辞职跑来学做酱。理由是“吃了一次李奶奶的炸酱面,觉得这才是人该做的事”。
“小雨。”李婶开口,声音不大,但满院子都能听见,“这碗茶我喝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正经的徒弟。我教你做酱,不光是教你怎么放盐、怎么调火,更要教你怎么看豆、怎么辨油、怎么尝出那一口‘刚好’。”
她顿了顿:“但有句话得说前头。手艺这门饭,吃得慢,吃得苦。你跟我学三年,可能还不如你在广告公司一个月挣得多。你图什么?”
周小雨抬起头,眼睛清亮:“李奶奶,我不图快钱。我就图……图以后我也能做出让人吃了想家的味道。”
李婶点点头,抿了口茶。
轮到王奶奶时,跪着的是个小伙子,叫陈晨,23岁,美院毕业。王奶奶问得更直接:“剪纸这门手艺,养不活大富贵。你学了这个,可能一辈子就是个手艺人,成不了大艺术家。想清楚了?”
陈晨笑了:“王奶奶,我在美院学了四年,最大的感触就是——艺术离人太远了。您的剪纸贴在窗户上,老人孩子都爱看,这才是艺术该有的样子。”
王奶奶眼眶一红,赶紧低头喝茶。
一个一个,敬茶,问话,答话。没有空泛的“发扬传统”“传承文化”,全是实在话——挣不挣钱,苦不苦,图什么。
堂前那团“薪火相传”的火,在每个人心里烧着。
“第二项,签协议。”
徐雅君端上来个红木托盘,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五份《手艺传承三方协议》。协议已经按上次大会的意见修改过,打印在洒金的宣纸上,用的是毛笔小楷誊抄——这是赵明的主意,说这样才有仪式感。
李婶拿起笔,在“师傅”那栏签下“李桂花”,按手印。周小雨在“学徒”那栏签下名字,按手印。沈国梁作为“保障方”代表,在最后一栏签字盖章。
一式三份,师傅、学徒、公司各执一份。
签完字,李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五把崭新的木勺。勺柄上刻着字:传。
“这勺子,是我用胡同那棵老槐树的枝子削的。”李婶把勺子分给五个学徒,“老槐树在胡同长了一百多年,见过太多人、太多事。用它的木头做勺,是让你们记住——手艺再精,根不能忘。根在哪?在咱们这胡同,在这些街坊邻居的饭碗里。”
周小雨接过勺子,握在手里。木头温润,纹路清晰,像藏着百年光阴。
仪式结束,院里摆开长桌宴。李婶带着学徒们现场做炸酱面,王奶奶带着剪喜字窗花,孙大爷现编小藤筐当伴手礼。热气腾腾,笑声阵阵。
沈国梁端着碗面,蹲在槐树下吃。沈墨拄着拐杖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爸,您看这仪式办得怎么样?”沈国梁问。
“好。”沈墨就一个字,但脸上有光,“比我当年在厂里带徒弟那会儿,像样多了。”
“就是不知道……这些年轻人能坚持多久。”
“坚持多久是他们的造化。”沈墨看着院里忙碌的身影,“可咱们把该做的做了,把该传的传了,这就够了。手艺这东西,就像种子,你撒下去,有的发芽,有的不发芽。但不能因为怕不发芽,就不撒种。”
沈国梁点点头,继续吃面。酱是李婶今早新调的,咸淡刚好,裹着面条进嘴,满口生香。
正吃着,李大强端着笔记本挤过来:“爸,爷爷,电商部后台爆了。”
“怎么了?”
“咱们直播了拜师仪式,同时在线最高12万人。”李大强把屏幕转过来,“‘师徒共创’系列预售链接刚上,500份限量礼盒,3秒抢光。留言区全是问什么时候开体验课、能不能来胡同实地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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