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山集的晨光刚漫过战壕,独立旅的训练场上就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新兵们穿着略显宽大的军装,握着刚领到的步枪,在老兵的带领下练习持枪姿势——有的手臂还在发抖,枪托抵着肩窝却不敢放松;有的盯着准星的眼睛眨都不眨,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两百多个从附近村子招来的新兵,大多是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有的刚在村口送过牺牲的兄长,有的裤脚还沾着农具磨出的老茧,却都憋着一股“打鬼子、保家乡”的劲。
任天侠站在训练场边的土坡上,看着队列里几个瘦高的新兵,转头对身边的张克昌、于龙飞说:“新兵优先补充伤亡大的营连,三团二营原本六百号人,现在只剩五十多个;水上巡逻团一营满编六百,现在不到四十人。每个缺编的营先补两百人,连级单位按缺额补,确保每个连至少有三百人能战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训练场,加重语气,“先以训练休整为主,让老兵带新兵练战术、磨配合,下一场打徐州,暂时不让新兵冲一线,等他们能熟练装卸弹链、协同进攻了再说。”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团团长李柱子吊着受伤的左臂,水上巡逻团团长方天晋攥着磨亮的军刀,带着五六个营长跑了过来。李柱子的声音像砸在石头上,又硬又响:“旅长!不行啊!二营的兄弟刚在羊山集拼到只剩五十人,新兵来了正好跟着我们练实战,下一场打徐州怎么能不让上?就算让新兵守外围,也得让他们见见血,不然怎么练出真本事!”
方天晋也跟着点头,军刀鞘在手心敲出急促的响:“是啊旅长!一营现在三十八个弟兄,补两百新兵就是两百三十八人,凑够三个连的数。我们熟悉东平湖的水路,打徐州时正好能从运河绕过去袭扰日军补给线,新兵跟着划划船、运运弹药也行,总不能一直躲在后面!”
几个营长也纷纷附和,三团二营代理营长红着眼眶:“旅长,马副团长牺牲前还说,二营不能散!现在新兵来了,就算让我们带着守战壕,也得让二营的旗再立起来!”训练场边的争执声越来越大,连远处的新兵都停下训练,好奇地往这边看。
任天侠看着这群浑身是劲的军官,又好气又好笑,干脆转身往指挥部走:“你们跟芦政委说去,她管思想工作,你们能说服她,我就松口。”说着,他摆了摆手,径直钻进指挥部,把一摞标着红圈的地图摊在桌上——济南、徐州、兖州的等高线密密麻麻,铅笔在“陇海铁路”“京杭大运河”的标记上反复划过,指尖还沾着昨天标阵地时的红墨水。
芦淑芳看着围上来的军官们,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啊,跟旅长一个脾气,急着往前冲。新兵刚入伍,连步枪的保险栓都没摸熟,真上了战场,不仅帮不上忙,还容易出事。这样,咱们折中一下:打徐州时让新兵跟着负责外围警戒、弹药运输,不冲一线;老兵带新兵练战术时,多搞几次模拟攻防,等他们能熟练完成‘卧倒-瞄准-射击’的连贯动作,再跟着你们往前冲,怎么样?”
军官们对视一眼,知道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纷纷点头应下。李柱子挠了挠头,笑着说:“还是芦政委懂我们!放心,我们肯定把新兵带好,打徐州时,保证让二营的旗飘在最前面!”
就在这时,通信兵跑了过来,敬礼道:“旅长、政委,军区派来一位政治部副主任,叫何庆魁,说是军区听说咱们打了大胜仗,特意安排他来祝贺,现在已经到阵地门口了。”
任天侠放下手里的铅笔,皱眉道:“军区怎么突然派人来?让他进来吧。”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笔挺灰布军装、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走进指挥部,手里提着个黑色皮包,皮鞋擦得锃亮,进门就笑着伸手:“任旅长!久仰大名!我是军区政治部的何庆魁,这次来,一是代表军区祝贺独立旅消灭日军两个师团,二是跟您商量下战报的事。”
任天侠伸手跟他握了握,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何副主任客气了,胜仗是兄弟们拼出来的,谈不上什么功劳。战报的事,于主任正在整理,有什么问题您跟他说。”
何庆魁坐下后,从皮包里掏出个笔记本,翻开后却没急着记,反而凑近任天侠,声音压低了些:“任旅长,我跟您透个底。这次独立旅打了大胜仗,军区上下都很高兴,尤其是政治部王明成主任,一直很关心独立旅的作战。写战报的时候,能不能提一句,这次战役的整体设计,是王主任提前安排的?也让军区领导知道,基层部队的胜仗,离不开上级的指导嘛。”
任天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手指在地图上猛地一按,声音冷得像冰:“何副主任,我问你几个问题。第一,政治部主任的主要任务是什么?是抓思想政治工作,还是指挥前线作战?第二,王明成主任来过独立旅吗?他见过我们的战壕有多深,知道我们的战士一天吃几顿饭吗?第三,他懂军事吗?知道32师团的火力配置,还是清楚东平湖的水路走向?第四,他什么时候指挥过独立旅?我们跟日军拼杀的时候,他在哪?第五,谁给他的权利,让他借独立旅的战功往自己脸上贴金?最后,他是共产党员吗?共产党员的初心,是抢战友的功劳,还是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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