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廿八·居庸关
新上任的守将叫马科,原是周遇吉麾下游击,因在居庸关血战中表现悍勇,被破格提拔为副将,暂代防务。
他接手的是个烂摊子。
关墙破损十三处,最大的缺口能跑马;守军名义上有三千,实到一千八,其中一半是刚招募的新兵,连火铳都不会放;粮草只够半月,火药更是紧缺——李邦华尚书临终前那场瓮城火攻,几乎耗尽了库存。
“马将军,这仗没法打。”一个老兵直言不讳,“建奴再来一次,咱们全得交代在这儿。”
马科没说话,只是沿着关墙走。他走得很慢,手指抚过砖石上的血迹——有些已经发黑,有些还是暗红。走到李邦华战死的那段城墙时,他停下脚步。
那里有个凹陷,是攻城锤撞出来的。凹陷边缘,有一道深深的剑痕——老尚书最后就靠在这里挥剑。
“李尚书守关时,粮草够几天?”马科忽然问。
“三……三天。”
“火药呢?”
“只够打三轮炮。”
马科转身,看着聚拢过来的军官们:“那李尚书为什么能守住?”
无人应答。
“因为李尚书知道,有些仗,不是看有多少粮草火药,是看这里。”马科指了指心口,“传令:第一,所有军官,包括我,从今日起与士兵同吃同住,每日口粮减半。”
“第二,关内所有百姓,愿助守者发口粮,老弱妇孺即刻南撤。”
“第三——”他顿了顿,“拆。”
“拆什么?”
“拆民房。”马科声音冷硬,“用拆下来的木石砖瓦补城墙缺口。告诉百姓,朝廷会赔,但现在,关城比房子重要。”
有人想反对,但看到马科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那眼神,和战死前的李邦华一模一样。
同一时刻·工部军器局
蒸汽机终于再次运转起来了。
新造的锅炉通体用铆接钢板制成,比之前厚了一倍。气缸内壁磨得锃亮,活塞间隙调到了极限。最关键的改进是安全阀——当压力超过十个大气压时,会自动“嗤嗤”泄气,防止爆炸。
徐光启盯着飞轮,整整一个时辰没眨眼。
飞轮平稳转动,带动鼓风机呼呼作响。高炉内的铁矿石在持续强风下熔化成炽热的铁水,温度明显比人力鼓风时高。
“温度计!”老臣喊道。
一个工匠举着皇帝新“发明”的玻璃温度计——里面是染红的酒精,刻度是手刻的——凑近高炉观察口。酒精柱迅速上升,停在某个位置。
“多少?”徐光启声音发颤。
“比……比平时高三成!”
成功了。用蒸汽机鼓风,确实能显着提高炉温。
但徐光启要的不止这些。他走到旁边另一座高炉前,这座炉正在试验新的炼钢法:铁水中加入石灰石,再加入一种从西山煤矿找到的黑色岩石——皇帝称之为“焦炭”。
“出铁!”老匠人喊道。
铁水从出铁口流出,不是常见的暗红色,而是更亮的橙红色。浇入模具,冷却后,敲击声清脆。
“成了!这钢……这钢比之前的都好!”
徐光启接过一块样品,入手比寻常铁轻,但硬度更高。他用锉刀试了试,只在表面留下浅浅痕迹。
“立即用这批钢造新锅炉!”老臣下令,“还有,按陛下给的图纸,试造那种……‘轴承’。”
“大人,轴承是什么?”
“能让轮子转得更顺滑的东西。”徐光启展开图纸,上面画着精巧的滚珠结构,“陛下说,有了这个,蒸汽机就能带动机器,甚至……带动车辆。”
工匠们围上来,看得目瞪口呆。这种结构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但细想又觉得精妙无比。
“试试。”徐光启只说两个字。
他知道,自己可能看不到这东西真正成功的那天了。老臣近来咳血越来越频繁,军医私下告诉他,最多还有半年。
但半年,够了。
够为大明种下火种。
黄昏·山海关总兵府后院
祖大寿在练箭。
五十步外立着箭靶,他已经连中七箭红心。箭箭力道十足,扎在靶上“哆哆”作响。
“大帅好箭法。”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祖大寿没回头,继续搭箭:“王监军怎么有空来后院?”
来人是新任监军太监王之心,奉旨“协助防务”,实为监视。此人四十来岁,面白无须,总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听说大帅年轻时,能百步穿杨。”王之心慢慢踱步,“如今雄风不减,可喜可贺。”
“有话直说。”
王之心笑了:“大帅爽快。那咱家就直说了——陛下想知道,中秋夜那封信,大帅是怎么处理的?”
祖大寿的手微微一颤,箭射偏了,钉在靶缘。
“烧了。”
“烧得好。”王之心点头,“但陛下还想知道,写信的人是谁。”
“不知道。”
“真不知道?”
祖大寿放下弓,转身盯着王之心:“王监军,祖某十六岁从军,守辽西二十年,身上二十七处伤。要反,早反了。不必用这种话来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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